巴黎,那些莎士比亚书店的Kitty

似乎是同一个故事在香港、台北、巴黎的不同版本,情意相似,而空间、文化相异……猫儿的世界如此,人的世界亦如是。
出版 文化空间 风物

居住巴黎一年多,还不懂得法语的我,书瘾起时也会到左岸的莎士比亚书店逛一圈,丢下十欧八欧就离开了,大概去过两、三次吧,特别是春天的时候,因为门前种了两棵樱花树,后来嫌游客太多了,像景点多于一家书店,也就没有特意再去,虽然其实还另有原因——皮肤敏感。

记得有次到书店买书,也顺道参观上层的 Tumbleweed Hotel, 坐坐那张 Samuel Beckett 或海明威睡过的软床,阅读世界各地读者在 Mirror of Love 上贴满的留言,然而在读到一张忘了是1970年还是73年笔迹狂放的字条之时,右脸开始觉得有点痒……下意识以为是二楼旧书尘垢太多,自己又不够检点,拿过书又擦擦脸,在敏感还未完全失控以前,我就马上离开了,头也不回,记得脸上的红疹足足花了三天才褪下来。

直到一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让我敏感的,原来是 Kitty,那只我一直缘悭一面的蓝眼白猫,敏感的皮肤确切感受过他的存在,眼睛却从没见过,到了上星期再次到访莎士比亚,操法国口音英语的店员才悻悻地告诉我,Kitty 刚于早一星期因病死去了,为了纪念这只在店中待了六年的猫大使,小店还特别拨出了一个角落,放了一些Kitty的旧照,还有如James Joyce《The Cats of Copenhagen》、TS Eliot《Old Possum’s Book of Practical Cats》等跟猫有关的书籍,聊表怀念之情。

Kitty 其实不是第一只 Kitty 了,这所从1951年开业的独立书店,过去就分别住过七只猫,但大部分也叫 Kitty,名字出于《Anne Frank : The Diary of a Young Girl》女主角 Anne 的好友 Kitty。“书店一直也有养猫,这大概是一个传统吧。往后也会有其他 Kitty,但现在我们还在哀悼,暂时不会考虑再养。”莎士比亚书店创办人George Whitman 的女儿 Sylvia Whitman 介绍道,这头全身雪白,配上一对蓝眼睛经常发呆的雄猫,是 George Whitman生前饲养的最后一只猫,一直陪伴左右,直至2011年 Whitman 以98高龄逝世。

Kitty 从小就跟一头黑狗 Colette 一起长大,不知道是否因此也染上狗的习性,因此不怕生也爱服从,对于每日形形色色前来书店参观的客人也不抗拒,天气冷时就更处处逢迎,读者的大腿成了最舒适暖和的床铺。寒冬、书本、黄灯、一只娇嗔的猫咪,在脑海中塑造了一幅温暖的画面,“他最喜欢轻轻咬人家的手,但多数人也似乎很享受。”Whitman 说。

更多时候他就如一尊优雅的铜像,在店中不同的角落伫立,安静地观看着人来人往,也是个惜书的猫,从不在书上走来走去,有规有矩。巴黎人在店中养猫,最早可能是出于实际考虑,对于以鼠为患的城市来说,养猫似乎是一个最好的纠察员,可是既成了宠物猫,大部分猫儿都失去了捕鼠的能力,Kitty 也不例外,二楼虽然从来都是窗户大开,可是书店就是 Kitty 的世界,从来足不出户,也别指望他“噡”来什么战利品,窗外的圣母院、塞纳河对他来说只是一幅流动的风景,不打盹时只爱伏于有利位置,眺望窗外的风光 ︰钢琴顶、打字机旁的窗棂边、又或是书架顶(有时候会碰跌几本,都由猫奴代替收拾),都是他爱待的地方。

“Kitty 是一只很乖巧的小猫,虽然他对街上的事物充满好奇,可是从来没有出走过,就是喜欢待在书店中。记得有次 Kitty 躺在沙发上,而另外几个人正围在钢琴室倾听一位客人弹琴,那位客人的琴声也特别轻柔,生怕打扰到牠。我猜在店内饲养动物,会改变一个地方的节奏和气氛。”Whitman 回忆道。

没有 Kitty 的莎士比亚,依旧游人如鲫。再次踏上那吱嘎作响的窄小木梯,这次花了很长时间在Mirror of Love 前阅读陌生人的留言,当中有不少提及Kitty的字句,还有人为他写过诗。

“Kitty 是讨论小组的忠实会员,虽然很少发表意见,但每星期也会留心听每个人的发言,不管是法语、英语还是西班牙语,也不判断。当讨论冷下来,没有话要说,Kitty 总变成最佳的话题匣子﹗”其中一张留言写道。

再次到访,皮肤没有发作,感知着 Kitty 真的离开了,昔日爱待的窗前换成了一束鲜花,娇艳的绽放着。不少顾客依旧坐在排椅上闲静地看著书,只是偶尔抬头望望窗,似是期待 Kitty 的出现。或许真如他们的期望,Kitty 只是跨出窗门,往繁花的世界探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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