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前告白]生命中那些不可捉摸、不停變幻的形而上或下的情感與性感。
生命的流动,是不断克服害羞。到了成人的年纪,我们很多人却依然无比害羞。那是因为,生命中出现的那些男孩、女孩,仍未得到应有的书写。
书写,是我唯一的记忆。一个字一个字,一丝一丝流淌过的意识,等待着,连结生命高低起伏的那股延续的力量。
我庆幸自己遇到过一些美好的人,也遗憾他们匆匆而过,任时光摧残也无法再回过头重拾那最初的真挚。以为,曾经奋力残杀自己青春,然后过滤、改造自己记忆的最可怕的敌人,是时间。可是,记忆的黑洞,留存着所有光源的信息,原来并不消失,而是通往另一个宇宙。没有比霍金的这个最新发现,更美好的知识了。
跌跌撞撞的高中生涯,无时无刻不在求生。整整三年,灌输式的强制记忆,以偏门奇巧为乐的考试,俨如青春的斗兽场。你根本无力报复,周围的世界,都是帮凶。以窒息青春为荣的高级寄宿学校,犹如哈利波特的魔法学校,残酷的知识、魔法的手段,我觉得没有比这更残忍的悲剧了。
残酷之中乍现的一些美的光亮,成了人生中顽强而无法命名的神明。
寄宿学校晚间的9點45分,准时熄灯。夜的世界,属于这群乡下来的成绩顶级的学生。他们跟城里的学生,犹如月光与阳光的分别一样。
不会电脑、不懂文艺、穿着老土的乡下仔,老师在课堂上用最尖刻的言词和最藐视的表情对付。我们只能暗下决心,以成绩报复。没想到,这正中圈套。因为,摸底考试的题目,完全是顺着城里学生的逻辑、依照城里的初中课程大纲设计。城乡之首战,以乡下仔的全军覆没告终。一片哀嚎,也只能骂娘了事。
记忆的黑洞,留存着所有光源的信息,原来并不消失,而是通往另一个宇宙。没有比霍金的这个最新发现,更美好的知识了。
但一旦回到宿舍的月光之城,犹如回到自己的领地,虽然这里有另外的恶主共存。
舍监,是个四十多岁、教学不得志的男老师,他乐于把自己当成狱监。每天晚上9点45分后,他像幽灵一样,拿着手电筒逐层查房,检查每张床上是否躺着人。
第二天早上5点半,灯亮通明,宿舍中庭的大喇叭开始播放运动进行曲。短短15分钟之后,舍监又逐层赶人去操场晨跑。在脚步蹬起的满天飞尘的半个小时晨跑里,他还要负责逐个班级记点人数,然后在小黑板上公布缺席人数,以示警告。当然,所有人都去上课后,他像检查牢房一样,尽责查看每间宿舍,有无褶被收拾床铺,是否有做卫生,照样在小黑板上公布名单。小黑板,是舍监的主权宣示发布会。
夺回领地的主导权的战斗,只能巧妙进行。暗夜中,串门、宵夜、健身、补习、抽烟,一切如常,只是每个宿舍12个人,需要一个负责看守。
只有一个人可以免去这些规训与惩罚。他是Z。据说他买通了舍监,手段至今是个谜。小个子身材,敏捷聪明有才气,头发齐耳,带着黑框眼镜,嘴唇红而厚,他的眼神却总是愤世嫉俗,不可一世。只有 Z,可以在熄灯后,在楼梯口小阁楼的房间,看书、抽烟,形如古惑仔。他是让老师头疼、舍监也避让三舍的坏分子,但很快,他成了大家的偶像。
男生宿舍,准确说,在Z的手上,流通着一本香港传来的《阁楼》杂志,还有关于六四事件的一份内部资料。这两份材料,犹如月光之城的最高机密,城之宪法。
只有被 Z 看得上眼的人,才有资格享受这两份最能催发荷尔蒙的烈药。
但我并不认识 Z,既不是同班,在宿舍走廊偶尔迎面撞见,也决不敢打招呼。可最后我还是看到了这两份宝贝。这全要感谢 H,我的同班挚友。
教室风云再黑暗惨烈,月光之城总是另一个平静的世界。我在那里,休养生息,不至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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