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

当“内卷”社会已从幼儿园开始,我们该如何摆脫恶性竞争?

在全员“内卷”的图景下,有人选择“佛系下沉”与“退赛”,你又会如何选择?

2020年9月7日,江苏省一间幼儿园的学生在操场上绘画。

2020年9月7日,江苏省一间幼儿园的学生在操场上绘画。摄:Xu Hui/VCG via Getty Images

端小二2020-10-22 发起

内卷化指的是人们在投入许多精力与成本后,却不能获得更多回报的状态,你也正面对这种困扰吗?

中小学生因课业繁重轻生事件频生,你如何看“内卷游戏”低龄化的趋势?

在全员“内卷”的图景下,有人选择“佛系下沉”与“退赛”,你又会如何选择?

近日,中国大陆自媒体公众号“X博士”发布了一篇关于“幼儿园内卷”的文章,引发舆论关注。

作者描绘出一幅如今中国的社会奇观——从成年人到孩子全员“内卷”,战争甚至从幼儿园就已经开始。中国家长如今要把孩子送进一所优质幼儿园,即便不考虑户口和片区限制,也进行漫长的甚至十年之久的排队,排队后还要进行摇号,而摇号中签的概率更远远低于在北京摇到车牌的概率。

即便足够幸运抽签被抽中,孩子进入幼儿园后,要面临的是多门功课繁重的作业,更为激烈的同龄人竞争,北京家长戏称“孩子4岁英语词汇量1500在美国可能够,在海淀肯定不够。”(注:海淀区为北京市重点学区)

“内卷化”(involution)是今年的网络热词,该词最早由美国人类学家吉尔茨(Clifford Geertz)提出,原意是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会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

这一概念后来相继被中国学者黄宗智和印度裔美国学者杜赞奇(Prasenjit Duara)扩充。中国人民大学硕士研究生冯皓辰认为,如今社会语境下常见的“内卷化”,指的是人们在“学习、工作与生活需要投入更多精力与成本,却并不能相应地获得更多回报的‘无效努力’的状态。”

然而,当“内卷”蔓延到未成年人层面,其结果不仅是“无效努力”,还有超负荷的心理压力,使得童年越来越不快乐。2020年5月6日,因为无法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西安一名9岁女孩从15楼跳下自杀身亡。此类小学生初中生因课业压力繁重而抑郁、自杀的事件频频发生,令人扼腕。

X博士在贴文中对幼儿园“内卷”的缘由进行了总结:中产以下的家庭因为阶级焦虑而被迫卷入幼儿园内卷浪潮。而“内卷”则代表著一种“快速的阶级流动的狂热与阶级巩固的恐慌”。X博士又形容这种惶恐自上而下,贯穿始终,如果家长试图通过不让小孩读幼儿园,以躲开这场恶性竞争,就即将会在接下来的小学竞争中远远掉队。

该文章目前阅读量已经达到“10万+”,“幼儿园内卷”在微博、知乎等平台也引发网友热议。

教育的“内卷游戏”

据统计数据 ,中国自1977年恢复高考到2019年,每年参加高考的人数由570万提升为1071万,录取率则由5%扩大到80%左右。

录取率提高,看似减轻了升学压力,实际却暗含著学历贬值的危机。由于阶级跃升渠道越来越狭窄,对于出身中层阶级以下家庭的孩子而言,高考是如今唯一相对公平的晋升渠道。随著每年高考人数的增加,教育开始成为一场“内卷游戏”,且这场游戏逐渐有低龄化的趋势。

有评论指出,河北省的衡水中学(下称“衡中”)就是“内卷游戏”的一个典型玩家。衡中因每年培养出不少成绩优异、顺利挤身高校的学生而闻名,但由于其对学生实行流水式精确管理,工厂式的教育又被外界称为“衡水模式”。该论者认为,在大学招生名额不变的前提下,衡中只是侵占了河北别处的升学资源,促使各地尖子生涌向衡水。但与此同时,“衡水模式”对于河北全体学生而言,却是阻止了一般学生积累课外知识、培养业余爱好,甚至因名牌大学的喙头让外界产生了“河北考生都是考试机器”的刻板印象。

不过有网友认为即便高考竞争激烈,“幼儿园内卷”仍然有些夸大其词,指出自家孩子的幼儿园生活十分轻松,并没有类似的经历。也有网友认为,幼儿园的“内卷”是成年家长群体“内卷”的影射,因为学校“考孩子”实际上考的还是家长。

《新周刊》杂志曾对北京的“顺义妈妈”进行报导。对于顺义的太太群体而言,用尽全力把孩子送进优质幼儿园,是培养“标准精英孩子”的第一步,而拥有一个“精英孩子”,和学习下午茶礼仪一样,是这些出身普通的太太跻身财富阶层的“KPI”(关键绩效指标)之一。中国大陆热播电视剧《三十而已》里的女主角顾佳就是这一群体的典型。(注:顺义区是北京市重点发展新城之一)

在X博士文章下,一条热评如此写道:“家长们不是想让孩子赢,而是怕自己输……”《新周刊》也曾对“内卷”现象进行评论:“让你孩子上早教班的不是早教机构,而是其他愿意送孩子上早教班的家长。”

然而,即便通过了幼儿园、小学、中学再到高考的层层选拔,在恶性竞争中突出重围,就真的能如愿以偿跻身上流社会吗?有知乎网友指出:“普通家庭出来被‘泛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顶著‘天之骄子’的光环却缺乏核心竞争力,往往会掉入认知失调的陷阱里,最后在巨大的落差中陷入无尽的焦虑。”

曾引发热议的豆瓣上的“985废物引进计划小组”正是这些“跌落”名校生的聚集地。小组简介中写道“985 211失学失业者的新校园”,成员们会在群组里分享自己的失意和挫折。如今小组成员数量已经超过10万,即便成员中有“浑水摸鱼者”,这一数字仍然庞大到令人吃惊。

如何摆脱“内卷”的宿命?

如果说幼儿园“内卷”只是第一步,不难发现的是,如今在以“奋斗”为底色的中国社会中,“内卷”往往贯穿一生。

面对这样的恶性竞争,有人选择了“主动下沉”。前两年在中国大陆兴起的“佛系”与“丧”文化是就是这一心态的影射,同时也吸引了一批文艺作品围绕这一主题进行创作。日本电影《濑户内海》中,高中生濑户有一句内心独白:“青春为什么一定要跑步流汗,为什么不能就在河边虚度呢?”“虚度青春”看起来是一种消极的人生态度,但实际也反映出年轻人面对无休止的内卷斗争时的疲惫心态。

除了“下沉”,也有人选择“退出比赛”,另寻赛道。有网友认为,“内卷的精髓就在于,你是无法靠努力逃脱内卷的,就像传说中的‘捆仙索’,越挣扎捆得越紧。”其认为只有跳出“内卷”的评价体系,才能真正摆脱“内卷”的命运。

《三联生活周刊》对一位“海淀妈妈”易娜进行了采访,她选择了一种对孩子粗放的抚养模式。“我俩都能接纳孩子将来大概率考的大学没有我们的好。因为竞争环境变了,全民都很重视教育。我们为什么非要让孩子去考那么好的学校,考那么好的学校就一定能过好这一生吗?”易娜一语道出“内卷”评价体系背后的深层次问题——从“内卷”中突围并不能与“过好一生”画上等号。

有知乎网友试图从教育体系层面寻找全员“内卷”的破局,指出国内的学历鄙视链应当被摒弃,职业教育应当被予以重视。其举例在德国,政府建立了整套职业教育体系,技工在社会上享受其他“高等职业”所拥有的声誉和尊敬;从事技工的人也可以申请进入应用技术大学继续深造,拿到硕士文凭。

这样的社会氛围为德国的学生提供了更为宽阔与多样的跑道。但在中国国内,深入人心的教育鄙视链,迫使人们从幼儿园就走上唯一的所谓“正确的路”,即便这条路早就拥挤不堪。

在全员“内卷”的图景下,有人选择“佛系下沉”与“退赛”,你又会如何选择?

文:端传媒实习记者杜萌

本刊载内容版权为端传媒或相关单位所有,未经端传媒编辑部授权,请勿转载或复制,否则即为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