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工学校等中职院校虚假宣传招生屡禁不止，问题核心在哪？
对于民营资本力量运营教育全产业链，应该建立怎样的监管机制？
由中国官方核准设立的南京应用技术学校（下简称“南应”），4月23日被学生和家长揭发学籍科系造假招生，原先设立的护理系其实是没有合法注册的家政系，在校学生的学位与就业权益受到影响。
在校方突然要求学生集体转学的政策下，26日前往学校维权抗议的学生与家长团体，在校内与警方爆发冲突，多人受伤。官方第一时间封锁相关信息，主流媒体报导缺席，但仍压不住网络舆论的延烧；学校发不出毕业证书、造假问题该如何处置，政府回应：“一切都在积极调查中。”
南应虚假招生：不转校换专业就只能拿到中专学历
4月24日，一名南应护理系三年级的学生，在网络上揭露学校招生造假，学生指控南应校方在4月22日突然表示，为了让学生取得大专文凭，必须要参加对口单招考试转入另一所应天职业技术学院（下简称“应天”）才能完成学业，获得大专文凭。
如果不考，继续在南应上学，只能获得成人教育大专文凭，今后需自己参加高考或对口单招。有学生后来才发现学校系统里注册的护理系其实是“家政服务系”。
上了好几年学却发现自己的学籍信息在学信网上根本查不到。紧接著一连串南应以假科系招生、骗取学费以及严重损害权益的丑闻被曝光，南应事件终于引发关注。
资料显示，南京应用技术学校创办于2003年，是经江苏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批准设立的一所具有全日制职业技术学历教育资质的应用型技术学校，隶属于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管理。
截至今年为止，南应在籍学生约有6,000多人，于2015和2018年分别又与南京东方文理专修学院、应天职业技术学院两所官方核准的机构合作办学。
据澎湃新闻报导，南应2016级学生表示，南应过去打着护理系招生，但实际上并没有相关合法注册，虽然在系上学的确是护理相关课程，但标榜“五年制护理大专”的南应，不仅学位其实是家政系、专业等级为“中级”；连入学承诺的大专文凭都无法核发，就业实习合约也是凭空捏造，学生并不能以此资格考取护理相关证照或医院实习。
据报导，一位2018级的护理科系学生也表示，他们的情况和2016级的学生相同：没有学籍，学校要求他们转学到“应天职业技术学校”。学校将此调整命名为“学业调整计划”，校方表示此举目的是为学生做生涯选择规划。然而，应天也并没有护理专业，学生即便转校，也只能就读“家政服务”或其他专业。
南应校方同时出具了一份转学协议书要求学生签署，内容注明转学后“学分修满，毕业后由相关学院颁发毕业证书”。但关于协议中说的“相关学院”、毕业证书上的学位、转校后的学分问题等，校方完全没有任何具体说明。而最直接冲击的就是南应护理系学生，因为即便按照指示转学到应天，该校其实也没有设立护理系。
据NGOCN调查报导，南应学校负责人之一鲁艺表示，该校是中职学校，不具备颁发统考大专文凭资格。鲁艺称，涉事的护理系学生实际为应天职业技术学院招收。而应天职业技术学院前身则是南京东方文理专修学院。
不过，护理系学生向NGOCN出示了相关录取证书以及学生证，上面印刷字样均为“南京应用技术学校”。“当初对这种做法，我们没有过多干预，都在一个校园里面，两个相当于合作单位，这算是资源共享。”根据他的说法，两校共用一校园办学，但相互独立办学与管理，当初招生亦无签订合同。
报导还称，数名家长和学生反馈，南应学校在22日出具初版协议后，26日给出了四份协议书。协议书显示，若学生需获得大专学历证书，需入读其他院校。协议书并无说明入读的具体院校，不过学校保证学生会被录取，并承诺教学计划有护理相关课程、会组织学生参与护士资格证书考试。但需要学生就读其他非护理专业。
南应学校2016级护理系学生了解到，学校每年组织学生到河北参与对口单招考试。一份协议书显示，学生目前可选择等待到明年，参与2020年春季护理专业全日制普通大专对口单招考试，学校称入学考试通过率超90%，学生可在对应学校获取护理专业大专毕业证书。但对应学校或要求学生迁转户口，若学生不选择转户口，则需缴纳1000元人民币“相关操作费”。
南应官网曾在2017年6月贴出信息，表示两校在4月21日“合作共建基地校”。内容指出，两校签订协议，南应成为应天的“生源基地校”，南应的毕业生可直接向应天提交入学申请，应天按政府公布的普通高校招生规定予以录取，所有学生在校待遇、毕业生就业政策以及毕业文凭等均与普通高考录取的考生相同。
令外界质疑的是，南应与应天两校的地址完全相同，校方表示是“合作共建基地校”、同时也承诺保障南应毕业生可以直接申请入学，在校待遇和毕业文凭将等同高考录取的考生。但模糊的规定和两校关系，都让学生们觉得十分可疑。
资料显示，其实南京城市交通运输学校、南京东方文理专修学院和南京应用技术学院这三家学校都属于同一家企业：江苏中宁教育集团，2018年开始，三所学校的校园同属一个地址，南京市江宁区将军大道666-6号，唯一具有大专学历资格的学校为应天职业技术学院；三校之间的教职员工也有互相流动。
猜测称，江苏中宁教育集团有通过A校假借B校名义招生，A校拿文凭要挟学生就读C校，来欺骗学生和家长，规避政府部门的监管之嫌。三所学校分属南京市人社局、南京市教育局、江苏省教育厅三个不同政府部门管理，也反应出民办教育监管秩序存在的漏洞。
维权冲突事件
据联合新闻网报导，察觉被骗的受害学生和家长，陆续向学校反映问题和补救办法，但却换来学校压制。
有学生表示，有部分学生遭到老师恐吓不得张扬，在家长与老师的班级联络群组当中，老师甚至直接表明已有监控：“学校接到当地公安的电话，说监控到某些微信群里，有部分家长煽动来校堵门、拉横幅等扰乱学校教学秩序等所谓维权言论。在此请广大学生做好家长们的思想工作，为了保障你们的核心的学业利益，尤其是相关资格证书的考取，千万不能让事情扩大到社会关注的程度！”
不满校方态度的部分学生与家长团体于26日晚前往学校，希望就学籍和变更科系等问题寻求明确解答。
当日晚间，家长们并没有见到校方人士出面，但却被大量特勤（学校保安）前来维持秩序并与学生发生了肢体冲突，画面随即被转发到微博等社群平台上，更传出多名女学生遭到“特警”痛殴、家长不支倒地的紧张态势，此过程中有两名学生腿部划伤。警方带走数人，并将一名19岁退学学生以“涉嫌煽动闹事”逮捕。
影片显示，一名学校保安殴打一名女生，随后大批穿著制服的警员闯入学校，与学生和家长对峙，双方发生多次推撞，现场混乱，多人随后被警员强行带走，校园多处受到破坏。
4月27日，南京市公安局江宁分局发布官方微博表示，事件是个别校外闲散人员及被该校开除学籍人员煽动的、打砸拆卸学校门窗、报亭等设施，数名带头煽动闹事者被警方现场带离。亦有媒体表示，现场家长反映，学校当时并无流血伤亡事件发生。
一名在现场的学生将当晚经历写在微博上，控诉学校与政府坑杀血汗钱。但与此同时，微博也启动相关信息的“屏蔽删除”。但27、28日事件持续受到关注，迫使官方出面予以回应。
官方回应：可在五所大专学校中选择一所入读
28日上午，学校的主管机关南京市人社局，针对一连串造假事件召开全市技工院校负责人会议。会议主要议题为查询其他学校是否也有类似的违规办学状况，并责成南京技术学校提出相关合理解决办法。
人社局在29日的声明中回应：“已按照上级要求，迅速果断介入调查。”初步的调查指出，整起事件是南应与另一所南京东方文理专修学院的不实宣传，南应于2015年与学院合作办学，但隔年学院却假藉南应的名义招生、随意承诺文凭；而学院的负责人同时也是应天的招生负责人，才会导致后来一连串的问题。
5月7日，南京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布关于南京应用技术学校部分学生学籍问题处理情况的通报。通报称，经查，2016年，该校在家政服务（护工方向）专业上采取不实宣传、随意承诺（包括承诺护理专业大专文凭、护士资格证、包分配等）的方式违规招生。目前，409名学生中已有405名办理有关手续，学生及家长对解决方案表示理解和接受。
5月8日，在教育部举行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提问：如何避免近日发生的南京应用技术学校事件中存在的“换马甲招生”、“虚假宣传招生”等问题；高校学生司对这个事件是否有回应？
对此，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司长王继平表示，教育部对这种虚假宣传、欺骗性宣传的招生，是持续的、一直在严厉打击。“但是有一些学校，由于办学指导思想方向上有问题，不负责任地欺骗家长、欺骗学生，对于这种现象，我们的态度是坚决制止、严厉处罚。当然，对于学生来讲，我们要爱护，我们处罚的是办学者这样一种违规行为，但是对学生要进行保护。”
4月30日，在人社局介入下，对学籍与专业变更问题的解决方案调整为：学生可自主在五所公办和民办院校学校（南京机电职业技术学院、南京城市职业学院、钟山职业技术学院、正德职业技术学院和金肯职业技术学院）中选择一所入读，毕业后可获得大专统考学历。但提供选择的五所学校均无护理专业。学生表示，他们将在今年9月1日入读新学校，目前他们均处于放假状态。
在此次事件之前，2015年10月曾有新闻爆出，南京城市交通运输学校暗藏KTV，里面有女大学生唱歌、陪酒，且只对熟客开放，外人也可以进入唱歌，据说有“特殊服务”，事后南京东方文理专修学院发布回复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该校的官网上，还刊登着2017年6月28日发布的一篇《严正声明》，指责《当代商报》“收受贿赂对我校进行不实报导”。据《当代商报》当时报导，该校被多人投诉没有招生宣传所提及的护理等三个专业。2017年，南京人社局曾回应该问题，表示“问题我们明天去查，而且要查个水落石出”。
据大陆媒体财新梳理，与南应“学历门”事件类似的案例并不少见。2019年1月湖南湘潭远大科技职业技术学校护理专业学生在入学五年后发现，校方承诺的大专文凭变成中专文凭，并无法报考护士职业资格考试，在当地教育局调解下最后以补发毕业证和补偿一定金额作为处理结果。2018年9月，江苏省盐城市射阳县明达职业技术学院未经审批举办五年一贯制高职高铁乘务专业，学生被要求全部转入旅游管理专业，否则将无法获得学籍和毕业证。
技工学校等中职院校虚假宣传招生屡禁不止，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