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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极花》获奖再掀争议,他描述了农村现实,还是渗透了性别歧视?

农村婚恋与性别平权有冲突吗?农村的凋敝是什么造成的?

《极花》作者贾平凹。

《极花》作者贾平凹。摄:Imagine China

端小二2018-04-27 发起

贾平凹《极花》因获奖再次引发争论,被拐女孩的故事,引发争论的后记和言论,作者是物化女性、美化乡村?还是社会问题的忠实纪录?

文学作品与现实社会存在冲突是否合理?文学作品是否要承担相应的道德责任?

女性权力与乡村婚恋冲突如何解决?乡村的凋敝是现代化、城市化转型造成的吗?该如何解决?

大陆作家贾平凹的长篇小说《极花》,因4月25日获首届“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而再度于社交媒体上引发性别及乡土议题的争议。该书自2016年3月出版后便争论不断,是次获奖愈发点燃了对书中叙述及贾平凹个人表态的争议。

这部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小说,讲述了被拐女孩胡蝶的故事:胡蝶被拐至西北乡村并生下儿子,历经磨难被解救回城后,却因周围人的非议和对儿子的思念,最终选择重回农村,回到买她的丈夫身边。

小说取材于贾平凹老乡女儿被拐卖的真实经历,以拐卖人口入手,着眼在中国当下贫困农村的男性婚姻问题。作者在后记指出:“大熊猫的珍贵在于有那么多的力量帮助它们生育,而窝在农村的那些男人,如果说他们是卑微的生命,可往往越是卑微生命的,如兔子,老鼠,苍蝇,蚊子,越是大量地繁殖啊!”

“拐卖是残暴的,必须打击,但在打击拐卖的一次一次行动中,重判着那些罪恶的人贩,表彰着那些英雄的公安,可还有谁理会城市夺去了农村的财富,夺去了农村的劳力,也夺去了农村的女人。⋯⋯我实在是不想把它写成一个纯粹的拐卖妇女儿童的故事。⋯⋯我关注的是城市在怎样地肥大了而农村在怎样地凋敝着,⋯⋯那里坍塌了什么,流失了什么,还活着的一群人是懦弱还是强狠,是可怜还是可恨。”

《极花》的争议除了作品自身的男性视角、故事设置外,还有贾平凹在新书发布会上的部分言论,如“这个胡蝶,你不需要怪她吗?你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如果他不买媳妇,就永远没有媳妇,这个村子就消亡了”等。新京报曾采访贾平凹,他表示这些言论是记者的断章取义,引导公众误读。但作者亦未解释更多,只称作品既完成,就应让作品自身说话。

针对小说的批评声音主要集中在两点:女性视角批评者认为贾平凹为拐卖妇女辩护,将农村大龄男青年找不到对象的焦虑凌驾于女性痛苦上;乡村视角论者援引作者的言论,批评作者“对乡村的眷恋和固执情怀”,惋惜凋敝的乡村却忽略其后隐藏的巨大罪恶。

文学博士张涛认为,这两种批评缺少文本依据,更未批评到关键处。女性主义者不满胡蝶最后回到乡下,认为她应该反抗、去寻找新生活。这种批评实则是读者要求作家按照“理想状态”去塑造人物。但小说人物的命运发展,和社会现实中的人物命运发展是有不同逻辑的。同时,他指出读者喜欢用历史或社会进步性去判断作品的好坏。与时具进的作品固然可敬,但与时代“错位”、乃至“落后”的作品,也有许多经典。文学视角是“婉转曲折”而非“直线进化”的。

研究现当代中国文学、性别和家庭的肖慧指出,《极花》及贾平凹在发布会上的言论,直指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两个矛盾的重要议题:农村问题和妇女问题。她梳理建国初期至今文学作品中的婚恋关系叙述,指出80年代以来的文艺作品中,现代化与浪漫爱情高度统一。现代化的进程中,父权制度与资本逻辑合为一体,同时压迫男性及女性,而农村男性成了最“落下”的群体。如果不能把改变农村青年在婚姻市场的地位,和改造农村的性别主体、社会关系和日常生活空间联系起来,对乡村的怀旧只能沦为对父权文化价值的“招魂”,而农村在现代性转型中付出的沉重代价,只能再次转嫁给女性,尤其是底层女性。

《极花》此次获奖,颁奖词中提到:“这部从真实社会问题出发的小说,具有深切的人文关怀,并没有变成伤痕揭露与血泪控诉,而是以文学的方式,完成了这个时代给予的命题。⋯⋯以诗性的轻盈叩问现实之重,用坚韧的平和挑战叙事之难。”

但不少人认为《极花》无论文学水准、思想意识都不称此奖。张涛曾指出《极花》叙述过于拖沓,语言、故事略为粗糙。作家侯虹斌在微博发表两年前书评链接并附上短评,称“在中国最有名的作家笔下,文学变成了对弱者吃肉吸血的伥鬼,还得了褒奖”。

有网民认为,文章作品不应当成为道德的审判场,但文人不可舍弃人文,“错位的怜悯并不是善,而是对恶的纵容。”贾平凹的《极花》,是对真实故事的文学写实,还是渗透着性别歧视?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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