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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烟草专卖体制的“囚徒”:种烟如下赌注,利润却似针尖削铁

中央政府依赖烟草消费税,基层政府依赖烟叶税,92万烟农仍在挣扎。

2023年8月11日﹐中国云南山区中一个烟草种植区,一位年轻的女工人正在采收烟叶。摄:林振东/端传媒

2023年8月11日﹐中国云南山区中一个烟草种植区,一位年轻的女工人正在采收烟叶。摄:林振东/端传媒

特约撰稿人 陈裘德

刊登于 2023-09-28

#专卖体制#烟农#中国烟瘾#中国烟草#农业

编按:过去二十年,全球烟草使用率下降了11%。在中国,这个数字仅下降了1%。占据全球五分之一人口的中国,却消费了全球近一半的卷烟——每年超过 2.4 万亿支。这比其后67个国家的总和还多。吸烟流行,带来严峻的公共健康后果,与吸烟有关的死亡人口将激增,更影响着中国7亿非吸烟者。

为何中国吸烟流行难以遏制?烟草行业在中国是一个怎样的存在?穿透烟草供应链,种植烟草的人们,又是如何在这个专卖体制下艰难存活?

此次“中国烟瘾”系列报导,端传媒与专注全球公共卫生的新媒体“The Examination”、德国媒体“Der Spiegel”、调查新闻机构“Paper Trail Media”和奥地利媒体“Der Standard”合作完成,同时发表在“USA Today”。本报导得到了普利策危机报导中心的支持。

这是系列第二篇,我们关注整个生产链条上最脆弱的群体——烟农,以及,是什么样的制度将他们困在了艰苦又收益甚低的劳作中。点击阅读第一篇《1.4万亿人民币如何绑架政府?中国控烟博弈》,了解“中国烟草”这家巨无霸国企如何左右中国控烟政策。

“就看今年了”。这是郭建种烟的第五年,他决定最后再赌一把。“再弄不了钱,下一年就不一定种了。”

郭建今年40多岁,双目有神,皮肤晒得乌黑。去年,他承包了30亩土地种烟叶,但收入出人意料的惨淡。忙忙叨叨7个多月,他最终只赚了2万元(人民币,下同),平均每月收入才2800多元,远比不上出去打工的人(每月3899元)。

郭建决定再试一年,从30亩一举扩大到100亩。他想着如果种30亩能赚2万,也许种100亩就能赚四万。这个云南男人并不贪心,只希望每月收入能增加到五千左右。

烟叶种下后,他每天都提心吊胆,最担心大风冰雹突如其来,让烟地绝收。

烟叶是一种娇嫩又脆弱的作物。4月,农民向地里移栽烟苗后,尽管各种施肥管理养护不停,但它依然容易生病。烟农不得不经常去田里巡视,仔细观察,发现问题再针对性地处理。这样劳作要持续5个月。

到8月,开始采收烟叶并烘烤,烟农进入最忙碌的季节。

2023年8月11日﹐中国云南山区中一个烟草种植区,烟叶工场中被烤干的烟叶。摄:LCT/端传媒
2023年8月11日﹐中国云南山区中一个烟草种植区,烟叶工场中被烤干的烟叶。摄:LCT/端传媒

烟农的工作并不仅仅是种植,还要加工烤烟。因为烟叶难以保鲜,烟草公司收走的是烘烤后的烤烟。一炉炉鲜绿色的烟叶在大约七、八天的烘烤之后,脱去80%-90%的水分,变成黄褐色。在烘烤期间,烟农必须至少每隔三、四个小时去观察烤烟变化。即使使用新式烘烤房,可以设置温度、湿度等参数,也得巡查烤房的情况。

烤完之后,工作还没结束。烟农要把烤房敞开,让烟叶吸收足够的水分,使其变得柔软,为的是方便分拣烤成金黄的烟叶,给予不同的分级,最后捆扎送到烟叶收购站。采烤季会持续到10月初。

从种下去开始,郭建就被束缚在烟田和烤房里,无法脱身。他一个人住在烤烟房附近破旧凌乱的简易平房里,房间里有一台旧电视机,一张凹陷的沙发,堆满了化肥等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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