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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演与教中,给学生打开另一扇门——《赛马会中国诗人别传教育剧场计划》

在背诵式的传统教育制度下,该如何打破学生的沉默、触发他们的创作意欲?

过去三年,艺团教育剧场计划以“中国诗人别传”为主题创作,在“艺团造访”的最后部份,学生需共同创作新诗。

过去三年,艺团教育剧场计划以“中国诗人别传”为主题创作,在“艺团造访”的最后部份,学生需共同创作新诗。

刊登于 202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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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的“演者在台上演,观者在台下看”的巡校演出以外,剧团会如何突破这种模式,与学生们“平起平坐”?

爱丽丝剧场实验室获香港赛马会慈善信托基金捐助,于2019-2022年以“中国诗人别传”为主题,推行为期三年的“赛马会中国诗人别传教育剧场计划”。由唐朝、近代,到香港诗人,分阶段推动学生欣赏及创作诗词,在传统单向的授课模式当中,尝试打开另一扇门——让演教员(Actor/Teacher)从“演中教”、学生们从“戏中学”、“做中学”(Learning by Doing)。

计划即将来到尾声,载誉而归。爱丽丝创团人兼艺术总监陈恒辉谈起创作的初心,源于自己从小讨厌上学,但却误打误撞成了老师。这让他常常都思考:怎样的方式,才会令学生有学习的冲劲?“其实戏剧就是一个好的方法。”

一旁的行政总监陈瑞如悄悄补充,“他经常都说:‘戏剧会带给人幸福’。”

学生依据演教员给予的新诗线索,抽丝剥茧找出剧中凶手。
学生依据演教员给予的新诗线索,抽丝剥茧找出剧中凶手。
学生依据演教员给予的新诗线索,抽丝剥茧找出剧中凶手。
学生依据演教员给予的新诗线索,抽丝剥茧找出剧中凶手。

由三部分建构,不一样的教育剧场

在接触到教育剧场(Theatre-in-Education)以前,陈瑞如已是拥有多年经验的全职舞台演员。一次机会,她成为了一个驻校艺术家,教学生戏剧。当中的一个学生,就给她打开了关于“教育”的一道大门。

陈瑞如回忆,该名学生演戏不特别出众,也未必适合在戏剧方面深造。但一次下课家长向她反映,一直把自己心事藏起来的儿子,因为戏剧话变多、变自信。陈瑞如后来知道,那是有特殊教育需要(SEN)的学生。“原来戏剧大门打开了,”戏剧的力量打开了学生探索可能性的大门,这让她不禁思考:戏剧教学到底是甚么?

在前往英国深造以后,她把“教育剧场”带回来香港,拉着陈恒辉以及一众演教员探索新系统,最后确立现在的“爱丽丝剧场实验室教育剧场模式”。模式分三部分建构而成:“前置教学”、“艺团造访”及“后置教学”。

在艺团造访学校前,剧团会先为老师举行工作坊,即“前置教学”,让老师了解计划的目的,亦提供相应教材供学生先认识有关主题。其后,剧团演教员会到校进行表演,以体验式剧场的方式带起学生的兴趣。而在最后的“后置教学”部份,老师会以专题方式布置习作,作为活动的延伸。

陈瑞如直言,在香港学校课时紧张、地方空间紧拙的情况下,剧团还要花时间说服校方,戏剧与学科融合的原因,对双方的合作度要求好高,“其实是一种压力。”但正正因为坚持,在剧团全职推广教育剧场的这六年间,计划的成效变得明显,收获了不少关注与支持。

在初中剧场,推理故事《夜空》把学生带进现代诗人徐志摩及闻一多的故事,学生需以怨恨为题创作新诗。
在初中剧场,推理故事《夜空》把学生带进现代诗人徐志摩及闻一多的故事,学生需以怨恨为题创作新诗。

从唐朝、近代到香港诗人:一场学生的探索之旅

过去三年,艺团教育剧场计划以“中国诗人别传”为主题,内容涵括从唐代的王维、李白、白居易,到近代诗人徐志摩、闻一多、余光中,再及至“后置课程”介绍的本地诗人也斯、西西、饮江和王良和。

陈恒辉说,此次计划暗藏私心,“因为我在中学是读文学,所以里面有很多我青春时期的痕迹。”由剧本中的不少道具以至台词灵感,不少都是来自他自身的生活、学习,以及过往记忆。

可在学生眼中,要理解何谓律诗绝句,或不是一件有趣和简单的事。而对于大部份科班出身的演教员(Actor/Teacher)来说,他们的挑战除了演、还要教。故而事前准备功夫,是艺团最著重的事:每一位演教员需把不同诗人当研究对象,极其熟习其诗人的世界,进行多轮汇报。最后在陈恒辉抛出的框架下,共同完成故事的构思。

计划分为高小及初中剧场,演出的剧本会因应学生的程度作调整。在高小部份,艺团创作剧本《妙虚传》,故事围绕女侠妙虚在寻觅玉真宝剑中遇重重难关。学生们会化身翰林院准学士,需创作五言绝诗的最后一句,方可在千钧一发之际“留活命”。而在初中剧场,推理故事《夜空》则把学生带进现代诗人徐志摩及闻一多的故事,为找出剧中凶手,学生需以怨恨为题、以新月派的“三美”(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主张创作新诗。

据陈恒辉介绍,在2016-2019年间,艺团已举行了第一次三年教育剧场计划(赛马会诸子百家教育剧场发展计划),当时艺团以“诸子百家”为主题,学生们最大的任务是用诸子百家思想去说服他人,“要思考、讲口才、表达能力”。至于这一次,考验的则是学生们的创作能力,而结果也是出乎大家意料。

整合老师们给出的反馈,陈瑞如表示不少人都觉得“好神奇好激动”,特别是对于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学生——戏剧,留了一个空间给他们。“他们平时在老师眼中是最麻烦、秩序最差的那些,但在这边就是最专注和最出色的。”

学生的创意力和联想能力打破了老师的既定想像,让老师们发现“原来他们‘不是不行的’。”

高级演教员简立强在艺团当中,主要担当协调员的角色,邀请同学表达自己的想法,同时引导讨论。
高级演教员简立强在艺团当中,主要担当协调员的角色,邀请同学表达自己的想法,同时引导讨论。

演教员也学会与学生平起平坐

“平时你在剧场里面,灯都黑掉,观众能不能接收你的东西,其实没有很明显,”演教员李耀祺说,如果演员状态不是很好,有些人闭著眼演过去就算。“但是来到教育剧场,真的不行。”

他认为,与传统演出不同,学生们的反应是直接的,他们每次即时的反馈,都是审视自己的机会。

艺团高级演教员赖晓珊同样觉得,在当久了全职演员以后,因为自己学习过不少技巧、也积累够了经验,面对小朋友时很容易会觉得骄傲。但到了教育剧场在带动小朋友进入剧情时,她遇过种种挫折。她问自己:究竟我付出了几多心思给小朋友?我真正了解他们有多少?

小朋友是多样的。在一班三十人不到的班别,每个学生都有不同的学习进度、性格,给出演教员的反应也会非常丰富。演教员何瑞文参与教育剧场不久,但让她最感触最深的,往往是那些“没有表情的学生”,“无论你说甚么都好,他们没有任何情绪、任何回应,你会见到他们整个人是空空的。”

这令她不禁思想,究竟当下的教育制度发生了甚么事?怎样的成长环境才导致他们变成这样?“在平常的教育里面,他们不需要给任何回应、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跟随老师意见。”而教育剧场就是要打破这种困局,在故事不断延伸的过程,带动学生思考、介入。

于是,对于演教员来说,在学校第一下接触学生的时候,就要开始把学生带进戏剧。“当他们排队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看了一遍他们的样子,知道哪些是精灵一点,但哪些可能需要帮一些。”高级演教员简立强在艺团当中,主要担当协调员的角色。除了演出之外,他要“一眼关七”,邀请同学表达自己的想法,同时引导旁边的人一起讨论,带动气氛。

在演教员陈子丰看来,小朋友并不难懂,但大人必须放下固有的思维,才能进入小朋友的世界。“在教育剧场,你要用演出令到他们投入,跟他建造、一个虚构世界,其实他就会跟你连结起来。”

教学相长。经历六年的时间,赖晓珊也说自己学会了怎样跟学生平起平坐、以演员的身份去带领,与学生建构对与答的关系,同时间相信他们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作为演教员,“我们就要看看有甚么方法可以多给一点,与他们一齐行。”

在初中剧场,学生为找出剧中凶手,需以新月派的“三美”主张创作新诗,并向全班阐释意思。
在初中剧场,学生为找出剧中凶手,需以新月派的“三美”主张创作新诗,并向全班阐释意思。

三年计划即将完结,但更多可能在未来

爱丽丝剧团实验室早在2000年推动教育戏剧,并于2002年开始制作教育剧场节目。不过,陈瑞如指出,艺团培训出一个全职演教员团队,至今不过六年的时间。

回顾过去,她会把这六年切半:艺团前三年实行“赛马会诸子百家教育剧场发展计划”时,她形容是一个“实验”的过程。当时她邀请了英国、台湾的剧团专家到港,不断追问、一同摸索一个专业演教员团队的框架与组成。

“三年过去,我们就慢慢定下来了。”从导演、演教员团队、演教模式的确立,到学校等各方配合和沟通,陈瑞如说,这一次“赛马会中国诗人别传教育剧场计划”,就是一个从实验到实现的过程。

在未来,她希望把一切的经验整理、化成文字,同时在世界恢复人员流通之后,可以多办一些交流。对艺术总监陈恒辉而言,日后他则想把编写方法系统化,把大家一同编写、创作的过程编成有系统的一套。

回归“演与教”的初衷,陈恒辉在访问开始时,曾讲到“戏剧”的小外传——“戏、剧”二字的部首分别是“戈”和“刀”,“两个字其实是‘打架、切蹉’的意思”。他说,“戏剧的火花除了能给人带来幸福以外,也可以给人带来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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