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美国撤军后阿富汗局势解析:塔利班重新占领国家?中亚变为新冷战牺牲品?

美国撤出阿富汗,将阿富汗抛入极其危险的局面。未来阿富汗有可能能得到和平,但更有可能陷入长期战争和冲突。
2021年7月13日,阿富汗坎大哈省,阿富汗特种部队成员拯救一名在检测站被塔利班围困的警员。

近日,美军单方面撤离阿富汗,标志着漫长的美国阿富汗战争落下帷幕。2001年“911”袭击后,美军于当年10月发动“持久自由行动”(Operation Enduring Freedom)进军阿富汗,在短短几个月内把实际统治了阿富汗五年的塔利班政权赶下台。距今已过去20年。

20年前,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是为了消灭阿富汗境内由沙特人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领导的基地组织(Al-Qaeda),并在阿富汗建立一个稳定的政治秩序。然而二十年过去,经历了联军的增兵与撤退,阿富汗塔利班的游击队并未被消灭,反而随着美军撤出,开始占据更多区域。有分析甚至认为,阿富汗政府在塔利班的攻势面前顶多只能坚持半年

随着“塔利班重新执掌阿富汗”的传言越来越多,媒体对塔利班形象和阿富汗局势的报导也愈发吸引眼球。连日来,媒体上既有阿富汗政府军丢盔弃甲逃入邻国的报导,也有阿富汗妇女拿起武器和塔利班战斗的新闻,还有不少评论猜测塔利班是不是接受了更温和或者世俗的政治议程,准备搞自己版本的“改革开放”,毕竟,塔利班发言人还不断表示欢迎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国家继续在阿富汗投资……

事实上,塔利班确实不再是20年前的那个执掌阿富汗大多数国土的神权政权了。20年来,在不断和联军作战中,塔利班发生了巨变。但仅仅是“塔利班变了”,并不足以将阿富汗带到今天的十字路口。这篇文章将为读者梳理阿富汗局势到目前为止的一些基本问题:局势到底怎么样了?塔利班为何如此强韧?塔利班的意识形态变了吗?阿富汗未来会爆发全面内战吗?以及,阿富汗的局势,会怎样影响正在展开的“新冷战”?

一、阿富汗局势如何?

阿富汗当前的局势是,塔利班正在夺取更多的地盘,但并未真正统治全国。与此同时,政府军正在试图反击,但未必能够撼动塔利班掌控的领地。

尽管先前的多轮谈判陷入僵局,但在7月初,塔利班和阿富汗政府还是在伊朗主持下于德黑兰开展了新的会谈。双方都表示应该努力达成协议避免内战局面。但事实上,政府和塔利班双方都继续着战事,试图掌握更多土地和人口,以便为谈判增加更多筹码。6月以来,塔利班已经占领了阿富汗南部、西部、东部和北部的大面积土地,尤其是在农村地带取得了更牢固的控制。根据关注阿富汗局势的网站LongWarJournal的整理,近日来塔利班还在扩大势力范围,两个月来已经新占领了139个地区。阿富汗政府军则陷于守势。

与此同时,阿富汗和周边国家之间的许多口岸在过去数月内被塔利班控制,包括了和伊朗间的Islam Qala口岸、和土库曼斯坦间的Torghundi口岸等。阿富汗东北部和塔吉克斯坦的边境线也几乎都落入塔利班手中。在塔利班进攻下,许多国家的驻阿富汗使团也开始撤离可能要被围困的重要城市。印媒报导指印度已经开始从阿富汗撤侨,贾拉拉巴德(Jalalabad)和赫拉特(Herat)的印度领事馆已经停止工作。南方的坎大哈领事馆也开始撤离人员。俄罗斯也在近日撤出了在北方重镇马扎里沙里夫(Mazar-i-Sharif)的领事馆。

2021年7月12日,阿富汗坎大哈省,一名阿富汗国民军士兵与塔利班枪战期间受伤,到场支援的阿富汗特种部队成员为他包扎。
2021年7月12日,阿富汗坎大哈省,一名阿富汗国民军士兵与塔利班枪战期间受伤,到场支援的阿富汗特种部队成员为他包扎。

阿富汗总统加尼(Ashraf Ghani)和阿富汗政府官员不断强调,塔利班没有如他们自己宣称的那样控制阿富汗“大部分的国土”。他们还重申政府军将会发动反击攻势夺回土地。相比塔利班武装,政府军装备更为精良、训练更为完善,并且人数上占据优势。

不过,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塔利班在原来属于北方联盟的土地上获得了很大进展。1996年塔利班占领喀布尔并开始统治阿富汗。当时,阿富汗几乎90%的国土都由塔利班控制。剩余东北部的塔吉克人和其他反塔利班武装在将领马苏德(Ahmad Shah Massoud)的指挥下成立“北方联盟”,和塔利班持续作战。但到了2021年7月,塔利班的攻势进展最快的区域,恰恰是北方联盟曾经控制的阿富汗东北地区,包括了拥有和中国、塔吉克斯坦边界“瓦罕走廊”的Badakhshan省,以及位于北部的重要地段Kunduz省等地。

这意味着,塔利班确实在和政府军的交战中占据了有利地位,其攻势也相当凌厉,对阿富汗政府构成巨大压力。未来几月里,这一战事会如何发展,或许东北部这一重要区域的攻守会是一个重要指标——政府军是否会重新夺回土地?又或者塔利班会否巩固占领区,并继而对首都喀布尔构成威胁?

二、20年的战争,为何没有消灭塔利班?

20年的阿富汗战争中,联军在阿富汗的兵力最多时超过10万,前后的许多攻势也让塔利班承受了大量伤亡。意大利学者乔斯托齐(Antonio Giustozzi)的研究发现,2001年还在游击战斗的塔利班武装人员伤亡率极高,“到了2014年,基本没有什么在早期加入战斗的塔利班成员还能活着讲述当时的故事了。那些还在队伍中的人,尤其是那些在精英战斗单位的人,已经见证许多自己的同伴灰飞烟灭。”

但就算这样,塔利班始终都没有瓦解,反而一步步重夺许多地盘,到如今又成为了主导阿富汗形势的重要力量。这其中的原因,既有阿富汗历史和社会遗留问题,也是2001年之后阿富汗政府无力解决政治和社会问题所带来的结果。

阿富汗是一个19世纪才成型的现代国家。在诸多中亚和南亚国家中,阿富汗的民族构成是最为复杂的之一。占最多人口的普什图人仅占总人口的40%。除此之外还有讲突厥语系语言的乌兹别克人和土库曼人,有讲波斯语的塔吉克人,有蒙古后裔哈扎拉人等等数十个民族群体。在1970年代以前的阿富汗王国时代,民族矛盾并不普遍,但紧接着下来的苏联阿富汗战争以及圣战游击队群体的崛起,再到之后的阿富汗内战,民族矛盾被逐渐放大。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普什图人的身份认同与政治愿景。19世纪末,英帝国为阿富汗划定的南方边界“杜兰线”(Durand Line)事实上将广袤的普什图人聚居区域一分为二。导致如今有接近三千万普什图人居住在巴基斯坦境内——几乎是阿富汗普什图人数量的两倍。这导致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境的山区成为普什图人来回游走和组织武装力量的重要走廊。对塔利班来说,这是支撑其作战的重要地带。而也正是因为很大一部分普什图人聚居在巴基斯坦境内,美军在作战中无法不顾及巴基斯坦的感受,从而为塔利班的活动留下了许多方便。

阿富汗新政府的腐败和失能也是塔利班能够重新崛起的重要因素。2001年战后阿富汗社会中,普什图人感觉受挫,觉得政府被外国人和非普什图人把控;与此同时新的媒体和传播,激发渲染了更多族群矛盾。在高层政治中,分肥政治成为主流,诸多前军阀被任命为地区领导人。甚至前总统卡尔扎伊的亲戚爆出腐败和裙带关系丑闻;在基层,社会治安相当差,且缺少有效的行政和司法。比如法国政治科学家、巴黎一大教授多伦索(Gilles Dorronsoro)就通过统计发现,在北方的Kunduz省,100万人只理论上配置了1000名警察,实际上可能不到500人。在这种情况下,人们遇到纠纷很自然会去寻找传统的支尔格(jirga)会议或者去找伊斯兰沙里亚法庭。塔利班恰恰提供了巡回的伊斯兰法(沙里亚法)法庭和基本的社会服务,为人们提供了一种“脱离无政府状态”的途径。

2021年7月4日,阿富汗喀布尔,一名卖鹧鸪的商人清洗店内的鸟笼。
2021年7月4日,阿富汗喀布尔,一名卖鹧鸪的商人清洗店内的鸟笼。

2001年之后,各国为阿富汗提供了不少经费和发展支持。但是这些支持不仅不足够解决,反而放大了许多问题。阿富汗裔美国作家塔米安·安萨利(Tamim Ansary)在其著作《无规则游戏》中就批评联军和国际组织的战后援助多关注经济问题,很多援助却都高度依赖外国人的存在,既没能足够刺激阿富汗本地就业,又塑造了外国人抬高城市租金和物价,在阿富汗享受奢侈生活的形象。

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也造成了更多问题。美军希望降低伤亡,多用无人机和精确打击力量,但也常常误伤平民。前后二十年中,更有各种各样的虐囚或有意杀害平民的丑闻发生。如2002年前后的巴格拉姆基地虐囚事件,令不少阿富汗人从一开始对联军的欢迎转为反对。塔米安·安萨利曾分析认为,奥巴马时代一度曾经希望缓解这种紧张,时任美军指挥官麦克里斯特尔(Stanley Allen McChrystal)认为美军要承受更大伤亡但是减少对平民的伤害。其策略一度成功,直到后来因为失言被替换,继任者又恢复了减小美军伤亡的策略。

三、塔利班变得更“世俗”了吗?

塔利班1994年在坎大哈附近诞生,两年之内就占据了大量的南方土地,然后攻占喀布尔。某种程度上,在当时的长年内战之后,他们终结了部落政治冲突,带来了政治秩序与和平,人民对战争感到疲劳,这是塔利班能够上台夺取权力的很重要背景。

法国学者Gilles Kepel认为,旧塔利班的五年执政基本限定在三个区域:道德、商业、战争。他们禁止音乐、电视、颁布男女都要遵守的严苛着装要求,强制礼拜。他们是19世纪诞生在南亚的“迪奥班德”(Deoband)伊斯兰学派的法律和普什图部落严苛的传统习俗的结合;在商业上,塔利班控制的阿富汗走私盛行;战争上,他们继续和北方联盟作战。这个塔利班政权很快把阿富汗变成了一个失败国家。其后他们更加激进化。经济失败让塔利班更加依赖本拉登和基地组织带来的阿拉伯资金和武装分子。2001年,塔利班炸毁巴米扬大佛,全球哗然。

现在新的塔利班组织则不同,尤其是在前领袖穆罕默德·奥马尔死后。他们相比之前更加灵活,更依赖和借助普什图民族主义甚至阿富汗民族主义的语言,把自己塑造成驱除外国侵略者的形象。意大利学者乔斯托齐将之定义为“新塔利班”。“新塔利班”更少关注如何自上到下建立一套伊斯兰教义,而更关注在本地经营“法律和秩序”。他们在妇女受教育的问题上也采取了更实用主义的态度。这些态度下,他们开始和政府乃至美国谈判,并适当放出一些温和的声音。

但这并不是说塔利班就变得更世俗或温和,或者他们的意识形态发生了根本变化。乔斯托齐就指出,认为尽管塔利班内部有不同意见,但是整个塔利班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目标:将阿富汗带上自己认定的伊斯兰道路。这意味着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接受“伊斯兰共和国”的折中方案。乔斯托齐判断称,塔利班最多能接受一种混合政治:部分伊斯兰共和国的制度,加上部分伊斯兰酋长国的制度——但另一边的阿富汗政府坚决不接受这样的未来。

四、塔利班会达成和平协议吗?还是会武力夺取政权?

2010年时,阿富汗前总统卡尔扎伊认为必须和塔利班和解,于是成立了和解委员会(High Peace Council),由前总统拉巴尼(Burhanudin Rabbani)主持,结果拉巴尼在2011年被刺杀身亡。尽管遇到困境,但在另一边的塔利班也想和谈,2012年他们在卡塔尔多哈设立了办公室。2018年时,他们收获了最大的成果——华盛顿开始直接和塔利班对谈,并在2020年底签署了一份双边的和平协议。

对塔利班来说,可能存在几种选项:一是继续战斗,用军事手段达到自己建立伊斯兰酋长国的目标;二是接受一种“黎巴嫩真主党模式”,接受一个共和国政体,但在派人参加选举的同时继续维持一支武装力量;三是继续维持现在的割据状态并寻求新的机会。

近年来提出“新塔利班”概念的意大利学者乔斯托齐在四月份撰写了一篇文章。相比各国政府不断的和平和谈判呼吁,这位学者显得非常悲观。他认为,2001年之后,塔利班的领导模式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在那之前,尽管塔利班内部可能有一些不同的派别和道路,但整体在奥马尔的个人专权领导之下。2001年阿富汗战争之后,领导权开始发生转移。如今的塔利班名义最高领袖是哈巴图拉·阿洪扎达(Hibatullah Akhundzada)。但实际运行中,他需要依靠一个其他高级领袖都参与其中的领导会议(Rahbari Shura)才能形成决议。

在这个过程中,哈巴图拉的路线稍微温和,他更倾向于通过协议和谈判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塔利班高层中有更强硬的人物。美国的无条件撤离对哈巴图拉来说是个不好的消息,是拜登带来的某种“意外”。这是因为美军是主动撤退的,哈巴图拉无法显示出是自己的政治领导逼退了美军,无法说服他人接受更温和的路线。其次,哈巴图拉无法和美军就撤退问题达成某种交换,比如美军释放一部分塔利班囚犯,换取塔利班回到谈判桌,参加原本计划在伊斯坦布尔继续举行的谈判会议。而哈巴图拉希望和美国直接谈判,是希望美国施压阿富汗政府,尤其是施压总统加尼让步。在塔利班眼中,加尼是非常强硬的世俗主义者,无法向塔利班妥协。

这意味着,在这之后,塔利班内部更可能形成的路线是通过战争夺回权力而非通过谈判。对哈巴图拉来说,他继续参与谈判可能令自己失去很多却得不到实质的好处,所以他的最优解是通过军事行动让美国和加尼妥协。而塔利班内部更强硬的派别需要战争来积攒政治筹码和力量。结果是,塔利班很可能会升级战事,哈巴图拉更可能在决策中进一步靠边站,而塔利班的战场指挥官们则会顺利地得到更多权力。

2021年7月8日,一名阿富汗国民军士兵在贾拉拉巴德-喀布尔高速公路上站岗。
2021年7月8日,一名阿富汗国民军士兵在贾拉拉巴德-喀布尔高速公路上站岗。

法国政治科学家多伦索在2009年的一份报告中也预见了这种情况。他当时指出,塔利班其实已经准备好了执政,他们的行动是全国性的。联军常常认为塔利班是一个“大帐篷”,下面是形形色色的不同运动和武装力量,但这是误解。塔利班在集权和分权之间取得了平衡。“足够集权化从而有效率,也足够分权化以适应地方情况”。讽刺的是,他认为联军的各类斩首行动消灭了一些有个性的,有可能挑战塔利班上层领导权的战地指挥官,比如2006年杀死了Mullah Akhtar Osmani,2007年杀死了Mullah Dadullah。这些有强烈个性的指挥官本来更可能引发塔利班的内部分裂。

2009年的时候,塔利班就在阿富汗南部和东部取得了不小进展,并且开始往北部推进。如今十年过去,如果塔利班能够在占领的东北土地上站稳脚跟,那么进一步扩大战事,那么喀布尔就完全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五、新冷战下,阿富汗意味着什么?

美国撤出阿富汗,将阿富汗抛入极其危险的局面。未来阿富汗有可能能得到和平,但更有可能陷入长期战争和冲突。这个局面并非和远东的局势无关。在新冷战的阴云和美国的印太战略下,尽快从中亚撤出力量,再部署到台海、南海和西太平洋,是美国的优先考虑。尽管在奥巴马时代,拜登就以主张从阿富汗撤出地面部队,代之以无人机而闻名,甚至被前美军驻阿富汗主官麦克里斯特尔批评。但拜登时代美军从中亚收缩,是延续着特朗普时代已经开始的调整。可以说,在美国的新冷战战略中,阿富汗人相比远东的华府盟友们,是更“可以牺牲”的对象。

在美军撤离后,阿富汗局势就几乎交给了周边的国家——中国、巴基斯坦、印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伊朗。除此之外还有俄罗斯——中亚五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传统上是俄罗斯的重要利益所在。

阿富汗的众多力量和这些周边国家有着格外纠结的关系。塔利班在崛起时受到美国和其盟友巴基斯坦的不少帮助。彼时中国也在美国和巴基斯坦阵营抗衡苏联。阿富汗前总统卡尔扎伊则是在印度接受的高等教育。印度出于和巴基斯坦对抗的需要,非常希望阿富汗能够维持一个普什图民族主义和世俗主义并举的政权,这样就会让巴基斯坦的西部杜兰线边境遭遇外交压力。卡尔扎伊就曾经表示过阿富汗政府绝对不会接受杜兰线。巴基斯坦则将西部边界的划分和内部普什图族群的忠诚看作是核心利益,从而很难接受一个强大、稳定的阿富汗政府,因此在历史上,巴基斯坦宁可鼓励代表着政治伊斯兰的塔利班,也要削弱阿富汗的普什图民族主义因素。

2021年7月13日,阿富汗坎大哈省,阿富汗特种部队成员在一项拯救任务中与塔利班发生激烈冲突后,回到部队基地。
2021年7月13日,阿富汗坎大哈省,阿富汗特种部队成员在一项拯救任务中与塔利班发生激烈冲突后,回到部队基地。

而对多数人口信仰伊斯兰的中亚国家来说,重新被塔利班占领的阿富汗很有可能对外输出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从而对其内部的稳定和安全构成威胁。

北京尽管近年来一直以“去极端化”和打击政治伊斯兰的面貌示人,但在阿富汗议题上又显示得小心翼翼与实用主义。中国一直鼓励塔利班和政府和谈。并曾经在2019年邀请塔利班代表到北京会谈。中国外交部长王毅最近出访中亚五国,并表态称:“阿富汗是独立主权国家,阿富汗人民是有着强烈自尊心的民族……阿富汗人民痛定思痛,有了一个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新的机遇……塔利班作为阿富汗的主要军事力量,应当意识到对国家和民族承担的责任,坚决同一切恐怖势力划清界限,以对国家和人民负责人的态度回归阿富汗政治主流”。北京方面一直认为要遵循三点原则。第一是要避免阿富汗陷入全面内战;第二要尽快重启阿富汗内部谈判,实现政治和解;第三要防止恐怖主义(对北京来说主要意味着新疆出身的武装人员)再次在阿富汗做大。

尽管塔利班发言人在最近的采访中称不会伤害中国利益,但是阿富汗局势是否不会影响北京在地区的利益,值得打上一个问号。毕竟,北京对外援助和基建外交的旗舰项目“中巴经济走廊”和路上丝绸之路都经过阿富汗周边的中亚和南亚地区。最近的例子是7月14日,在巴基斯坦西北部阿富汗边境普什图人聚居的开博尔-普什图省(Khyber Pakhtunkhwa)的达苏水电站建设项目班车坠入谷中,导致至少9名中国公民遇难,引发猜测是否是跨境的普什图武装力量所为。

对北京而言更为两难的是,阿富汗局势也牵扯着印度和巴基斯坦的争斗。在南亚,新德里已经在过去两年的时间中和北京快速交恶,这一僵局看起来相当不可能在短期内缓解。印度正在更快步走向美国的印太政策,而巴基斯坦领导层则已经拒绝了美国在境内设置无人机基地打击塔利班的要求,并对美国要求其劝说塔利班接受和平条件表示无能为力。这样的局势势必构成北京的两难:如果北京要在阿富汗议题上帮助巴基斯坦,就要部分程度上认可塔利班的存在乃至执政。但这也意味着北京很可能会面对新的激进政治伊斯兰的挑战,这种挑战会渗透到正实践着北京全球影响力项目的中亚和南亚。

而对中国、印度、俄罗斯与中亚国家来说,另一个问题也摆在眼前:有许多组织和力量都可能比塔利班带来更多的国内安全威胁,为了预防这些威胁,是否应该相信塔利班有能力遏制其他更激进的组织?这是一个谁也无法确定答案的问题。

在历史上,阿富汗问题从来都不能只在阿富汗内部解决。在新冷战时代,这片土地恐怕也无法避免历史上的命运。新的大国冲突会否把这里变成新的前线,恐怕取决于2021年内,阿富汗局势发生怎样的变化。

(布犁,国际新闻记者)

讀者評論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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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比起端以前各种详实分析问题的文章,这篇文章显得过于简略了,比如塔利班“从未放弃”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样的?与伊斯兰共和国的区别在哪里?文中完全没有解释。

  2. 这就是阿富汗身处“十字路口”的命运吗?好复杂。

  3. 这段时间新闻一直在讲美军的甩包袱式撤退。。。就是不清楚如果是中国,怎么做才是完美。

  4. 北京在過去二十年一邊搭美國順風車,一邊譴責美國勢力盤據在阿富汗。如今美國戰略轉移到東亞,留下阿富汗塔利班這個不定時炸彈在中國西北邊境。東西兩線受壓,連環球時報內部就塔利班問題都發出互相矛盾的輿論導向,北京可謂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