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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和你的2020:在数百个交换的故事里,守住你的小小世界

无论世界怎样坏,都请守护著这柔软的一面,让端做你温柔的同温层。

2020年12月31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个潜水的庆祝新年行动。

2020年12月31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个潜水的庆祝新年行动。摄:Isa Terli/Anadolu Agency via Getty Images

端会员及等待放假的端同事 发自香港

刊登于 2020-12-31

#2020回顾#端会员

端会员部:搜集来自读者的2020的故事,是我们一个突然闪现的想法。毕竟这一年,每一个人都努力用一种陌生的方式生活:戴上口罩,想起已经很久没回去的家,和可能再不能见到的友人,但看著萤幕背后来自世界各地的回复,似乎都能感到一种力量。

记起深夜看到陌生网友的贴文,说理解从不是义务,但在端,他看到可以理解、愿意理解、温柔的人。我们摘录了数百条回复中的部分,和端传媒团队自己的故事。这不是好过的一年,但和每一个温柔的你互相交换信念,让人相信隧道中、黑暗处也始终有光。来年会变好吗?不知道,但我们一起,才能够有勇气走下去。无论世界怎样坏,都请守护著这柔软的一面,让端做你温柔的同温层。

乡愁逐渐变得微不足道,只希望这世界的悲伤能稍微变少一点。

“而我,也还在挣扎,想在北京觅一生计,先找到工作活下去。”

2020,我的关键字是‘停滞’,本就迷茫的大陆本科应届生,撞上疫情蔓延的2020,求职变得异常艰难。我投了近200份简历,最终只进入10家公司的面试环节,一轮又一轮的面试是这两周来的常态,而目前只获得1个offer。很多面试都感觉良好,却等不来下一轮面试的通知。

近一个月来,每一天我都要给自己勇气来面对这个求职现状。招聘网站上显示我投的几乎每个岗位都有300+人在竞聘,这些人60%以上拥有1年经验,40%以上拥有硕士学历。难以想像失业的、求职的人那么多,而官方话语从没有给这些人被人看见的机会,而是聚焦在公务员/互联网大厂招聘放出了多少岗位。被忽视的失业者群体/个人生存状态如何,他们做了哪些努力,选择考研或是寻找就业机会?这些问题少人在乎,内卷被谈论,焦虑在蔓延,经济下行的压力压在每一个准毕业生、失业者、甚至上班族身上。

我的朋友们有的在考研,有的在考公务员,有的在准备回家乡做教师,有的在找工作,而一线城市的工作机会竞争激烈,停摆的2020像是突然拦在我们面前,使得本就艰难的求职雪上加霜。

大家的选择里公务员是一个稳定出路,哪怕他们根本不了解党,不了解政治,不了解政府机构的运行机制,将公务员作为优先选择仅仅是因为“铁饭碗”、“无须担心失业”、“有油水捞”。记得之前上一位外聘教授北大社会学郑也夫老师的课,他说当国家经济表现越差越不稳定,人们对于公务员的狂热也越甚。身在内卷漩涡的我们,在官方“乐观”话语下,为自己的艰难就业现状找不到结构性困境的归因,只好归因于自己能力不足,因而将自己理想收起,回到三四线城市的老家去工作,成为“小镇青年”。而我,也还在挣扎,想在北京觅一生计,先找到工作活下去。

——KK_Sugarman

我的2020是跟家人变近,跟家变远的一年。和两个小孩与先生住在异乡,每年回家的路,让家乡不至于变得太模糊。但今年的疫情让我们逐步自我隔离,工作剩下萤幕,与先生变成在家工作的同事。家人有更多时间在一起,却回不去地球另一端的家乡。只能看著过往每一年回家的照片,以期其得到一点安慰。

从一开始不能接受旅行的自由被限制,到看见身旁亲朋好友健康与工作受到越来越多影响,乡愁逐渐变得微不足道,只希望这世界的悲伤能稍微变少一点。

2020是被掏空的一年。

——真

我没有故乡了。

——Frederrick

今年的台风季节,村里一只花猫突然失踪了一段日子。以往,我下班总是会特意绕过那个没太多人的小花园,看看牠是否舒服地躺在树干上面睡觉。每次看见我,牠都会不断叫,用头轻轻碰我蹲下来的脚踝,像很久没见的朋友。

牠不见了的日子里,我想起另一只以前在住所附近常常会碰到的流浪猫。牠在某年过年前突然消失无踪,不再回来。我总是想著牠去了一趟自己的冒险。

不过花猫没有消失。隔了两个星期,有人在小花园贴出一张印有花猫照片的告示,大意说不用担心,牠已经被收养了。建立了感情,难免不舍得,惊觉上次见面就是永别。想到牠终于不用躲雨躲风,但不期然的也想到牠将失去了一整片属于牠的平平无奇小花园。 想起一些2020年离开香港的人和事,想起一些不会再亲身看见的脸孔。

——端香港组 阿筠

“突然之间,你就失去了根据和安全感,失去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失去了往前走的方向,你徬徨地站在人潮汹涌的马路上,眼前却是一张张空白的抗议单张。”

关于2020,我好像没太多话要讲。一整年频繁在公共生活的溃烂、工作、居家学习自我相处、与偶尔偷得的温馨间随机循环。相比于2019年整整两个本子承载的旺盛表达欲而言,今年连日记本都被读书笔记挤占了大半。

在被搁浅的日常和颠簸的情绪中,语言失效了。从书柜的角落里翻出日记,硬著头皮拼拼凑凑,故事零落,没有逻辑,只是一些特定或非特定时刻的生活碎片,以佯装过去365天的每一秒都过得充实认真。

1月18日,离港回家。因为担心肺炎,出门被室友特地叮嘱拿了口罩,但揣著侥幸心理,直到人潮汹涌的郑州才真正戴上。落地时,窗外雾霾重得让人想逃,到处是土黄色空气和包裹著厚重衣物的人群,还有身体汗液的气味。春运的北方,人们带著一整年的疲惫和灰尘行色匆匆,各地乡音都在这个交通站中转,那些望著车时表的脸上时而焦躁,时而放空,却只有我一人,戴著口罩......

2月1日,明天准备回港。出门去超市的时候偶遇了夕阳,火热、红彤彤的,像一个炙红的圆盘那样孤伶伶挂著,周围没有余晖。太阳下是空荡的街道和一个个拉起闸门的商铺,一些商铺顶端的灯还亮著,像太阳那样孤伶伶。疫情下隔离的城市, 除了市场,哪里都是死寂。

3月19日,再一次,没有安全的雨。江湖遥远,后会无期,连一声珍重都失语。

7月3日,这时代变换好快,你好像突然之间便没了安身之所。突然之间,你就失去了根据和安全感,失去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失去了往前走的方向,你徬徨地站在人潮汹涌的马路上,眼前却是一张张空白的抗议单张。

开天窗,有一天,在香港,我们也只能用开天窗来表达愤怒。

9月13日,钱理群《毛泽东时代与后毛泽东时代》的读书笔记:“小人畏利,君子畏天,恐惧和畏罪,是中国道德实践的基础。”“谨慎由于恐惧......恐惧的另一端是盲动,一种拼命主义,但是同样由于缺乏内在独立性。”“中国的国民性里,‘人类精神的三个方面(人道观念、人生义务和人生感情)’是好像不存在的,只有封建的纵欲。”

11月30日,那日看《大佛》,我手机有一阵震动,一下慌了神,害怕再次经历过去那样突然的意外,查看是推送后才松了一口气。后来萤幕里出现出殡的环节,听著不是哀乐的哀乐,却仍然浑身颤抖起来。想起去年及更早前殡仪馆的场景:拖著长音的小号,毫无感情却声声沈闷的大鼓,黑色的丧服,哀嚎——定点定时一声令下后的哀嚎,桃木容器与金色的绒布,完整冰冷的遗体,缩成一团的骨灰,还有生前为维系生命加入体内的支架、螺丝。

又想到清明节的武汉,再不敢想下去了。

12月26日,抱团取暖,贪恋温柔,麻痹内心,逃避思考,圣诞快乐。

——端中国组 Iris鱼

世界各地人们的生活许是拐了一个弯,我不得不走另一条路。

这一年,很压抑
女友也许幸运地不用受疫症的煎熬而离世
我和香港人却要在扑口罩、禁堂食、限聚令的军政府统治下过活,动辄得咎

国安法来了
不禁惊奇,原来号称骂不倒、很强大的某国竟然如此脆弱
一支旗、一句话、八个字、一首歌
甚至follow小英的Twitter,都可以对国家构成危险

去年都很正面的香港人们,口里说加油,身体却很诚实
听得最多的:香港也有政治难民了
我也很想离开这叫人窒息的地方
但是心底实在万般不舍,亦不甘

我也不禁在想:我还可以在香港苟活多久?
我还可以等到全部人在那个地方庆祝的一天吗?

我们,还有希望吗?

——Raymond

“我只想好好的考一个试,正正常常的读书呀。”

我是中六学生,修读历史和中国历史。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就是普通的两个科目,可以和其他科目一样,多操卷,多练习,以过往的出题状况预测考试范围,便能考取好成绩。

结果,dse考试制度突然改变,争议重重,我们要想哪那些课题会比较敏感,不会再出,哪那些课题比较安全,会是热门题目。

我已经对不能和老师同学见面感到麻木了,只是看著自己那份从两年前开始写,沉甸甸的笔记将会成为一叠废纸,却还是要挣扎著继续温习,塞进脑子里,甚至在未来,它们会是禁品,是禁语,感到有些痛苦。

还有,同学们不是已经走了,就是想著怎么走。我也在安排走去哪里了。

我只想好好的考一个试,正正常常的读书呀。

——月

离开了香港6年, 走的时候正值雨伞运动。虽然离开只是因为刚巧有个机会, 但雨伞中离开还是有点歉疚, 那年是我第一次为香港流泪。

而2019年, 是我哭得最多的一年。生气, 自责, 伤心, 激动, 失望, 愤怒, 感动...不同的感觉一整年环绕心头。

踏入2020, 仿佛时间过得飞快, 都来不及沉淀前一年的思绪, 太多的情绪都还没有找到出口, 莫名就来到年未。"荒谬"是我认为最适合用来总结香港2020的词语, 谁会想到中联办竟然不是中央各部门在香港设立的机构? 谁会想到香港原来从来没有三权分立? 谁会想到一套新的法例在生效前一刻都不为当地人所知?

——抽筋

世界各地人们的生活许是拐了一个弯,我不得不走另一条路。

——阿杜

2019年有说香港已无法回到612前的日子,政见颜色良知成为楚河汉界;2020年却是整个世界各个领域都无法回到以前的日子,而我们却也仍未到达彼岸,正在楚河的水深之处,有人已溺毙、有人在沉沦,有人在拼命想到达另一边的未知新世界。其实彼岸是否存在?

——Edward

“正如一个人的死亡被尊重著,我也盼望著活著的人能好好珍重彼此。”

回看今年的世界,像是全年都在风暴眼中坐过山车(而且是不停加速的那种)。香港亦然。一切跌宕起伏在下半年搅和揉杂,在年末爆炸。数字贯穿每一天,或许你是这么过:醒来看拘捕人数,午后看确诊人数,昨天是这个一周年,后天是那个一周年。不停叠加的,还有离开的人数,与他们囚禁对岸的日子。

停滞不前的,是逝去的生命。十一月中,那位青年的死因研讯开始了。这是一趟漫长的路途,每日带著你审视一个人的死亡。法庭上,无论是证据还是证词,都不会出现这位青年的音容相貌。他的构成,是深色衣衫、运动鞋、背囊、水壶,是他在CCTV中出现的 身影,是被警方搜证破解电子产品取得的截图,是一些陌生人的手足,是他父亲挺直的腰板,是他母亲的啜泣。

冬日漫长,有时是传媒界大地震,有时是国安法又落下一刀,新政党成立了,社运领袖又入狱了。唯独在法院大楼一个固定的法庭内,死因研讯在稳定运转,每日清早,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等候开庭。偶有心头一振的消息,例如某位市民证人现身,裁判官发现某段重要的影片。

正如一个人的死亡被尊重著,我也盼望著活著的人能好好珍重彼此。离散有时,相聚有时,无论你我身在何方,在甚么时代,总要与大妖小鬼战斗。年末疲软,本来想二刷一部动画的剧场版,无奈新一波疫情爆发限聚令再收紧。就以这部动画的台词作结吧,“无论何时请为自己感到自豪,并且努力活下去。祝你武运昌隆。”

——匿名中的端记者

不过,能够平平安安,也许已经在今年算是不错的事情了。

2020年平安夜的这天,我去了一趟医院。一个看上去至少80岁的伯伯,走起路来有点发抖,但还是坚持来陪婆婆看医生。两人并排坐著等医生的报告,就这样很平静的坐著。坐在他们身旁,我感到一股力量。又看著四五个护士,有条不紊的联络病人,告诉人们一些好消息、坏消息,帮每个病人安排手术日期,联络其他专科,填各种表格、复印文件、单据......

多么痛苦又充实的生命图景。人只有活到一定岁数,才会真正接受活著是充满痛苦的事。而2020年,更是让许多本来不想接受这事实的人(比如我),加速接受这事实。不过或许是好事。要记著如此多的人轻易地离开了我们,也记著有那么多的人,不随随便便地活著,还是很努力的活出人的样子。就这样怀著愧疚的、谦虚的心,迎接不一定美好的2021吧。

——端香港组 倩儿

我是个台湾便利商店店员。从来就没有钱出国,其实对我影响不大。唯一感受到不同的是便利商店通路被政府好好利用,感觉有社会使命,和被稍微重视。

虽然增加非常多繁忙的业务,也一堆客人经常性询问是否有口罩,但在口罩供应稳定以后,就相当习惯。

——正妹店员

总算完成硕士学位,但无奈的却是疫情影响,上半年的就业、招募场合几乎取消,虽然好不容易后来找到新的目标,但也还是有点吃力。不过,能够平平安安,也许已经在今年算是不错的事情了。:)

——PH

“为自己活不再是口号,性取向不再遮掩,这种感觉很爽。”

突然而来的经济危机,至今仍在挣扎,也让整个交际圈看到了我最难堪、最丧气的样子。时代巨轮下,人类很弱小。为自己活不再是口号,性取向不再遮掩,这种感觉很爽。今年虽然很累,但很自在。

——猪肝君

2020年因为所在的行业受肺炎严重打击,大部分时间也在家工作,多了很多独处的时间,可以多个星期足不出户。多了时间,却不见得自己的生活充实了,反而多了时间胡思乱想,为了没有做的、想做的愁烦。坦诚地面对自己时,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私或者软弱,与抗争一样,人也陷入低潮。在2020年的最后几天,终于和朋友开了一个平台,写写想写的文字,这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Clara

“天大地大都是朋友/请不用客气”——好像已经完全是另一个时代的故事。

2020的下半年终于还是克服严重的焦虑和恐慌来到了伦敦上学。今晚的伦敦乏善可陈,不过两条巷子之外,有人放了大约30秒烟花。火药噌噌窜上天的声音很遥远,远不如楼下蜂鸣而去的警笛离我更近。我小腿贴紧窗户下的暖气片,感到一阵灼烧,而贴在窗户上的脸则一片冰凉,这怪异的感觉忽然使作为整体的“我”卡顿了,静止了,停滞了。

于是忽然想起,11月初有一天是bonfire night,两年前这时候,我和两三东南亚朋友在曼城郊外和陌生人们摩肩接踵,烟花漫天遍野,热闹到穷极。那时候也有片刻的停顿,但我心中难得涌起“世界大同”之感,哪怕是瞬间。现在我心中只觉得世界大异;如果这个词还没有进入字典,也是时候考虑将它收录了。

今天鼓起勇气和导师视频会谈,说的都是不会有答案的私人困惑,如往常一样,我又抛出了不合时宜之问,我问他总体而言对前景是悲观还是乐观,既然他曾经在杭州做过多年的田野,他应该也对那片土地有些牵挂吧。果然,他面露苦笑,沉默数秒,"I was trying to think of some positive aspects",这就轮到我发笑了,我说这太强人所难了,很抱歉。其实说 negative aspects 我也完全无所谓,不过是老生常谈,再添一笔,可他大概也想帮我鼓鼓劲。

他去杭州的时候是2007年,那时候我小学三年级,每晚七点在动画梦工厂看《虹猫蓝兔七侠传》,梦想仗剑走天涯;而街头巷尾放著《北京欢迎你》,“天大地大都是朋友/请不用客气”——好像已经完全是另一个时代的故事。

关于以上两个城市的最新报道,可以举两例,一则是前天英国封锁前夜,伦敦公路水泄不通,主干道上挤满往乡下逃亡的中产阶级;二则是今日端上的人物特稿,“海归青年逃离北京”。

有时候我想,站在2020,是不是和1914或者1937的感觉差不多——总不会更糟了吧?以我贫瘠的国际关系知识做不出什么有限推断,考量一个多月来的每一天流水账,其实生活本身根本不值得任何特殊著笔,如果你这样想,也可以说无事发生过。

——酥皮

好像是一切都变了。2020的上半年,我还在一家北京的科技媒体做工;2020的下半年,我加入了端,开始了在一家政治底色十足的综合性媒体里组建自己的科技类内容。

香港的朋友劝我在这样的年月里gap一阵子歇歇脚,我心急火燎地拒绝了,引荐我加入的同事跟我说:你该回香港好好住上一阵,一来熟识下同事,更重要的是回来真正地看看此城这些年变做了什么模样。于是,从那时起,我就想著“下个月就该能搬去香港了吧”,直到今天。整整一年,为了方便随时而至的“下个月搬家”,我没敢添置任何贵过2000元或超过5公斤的家用品,洗衣机坏了、门坏了、床垫坏了⋯⋯算了,将就了吧,反正“下个月就该能搬去香港”。忐忑之中,我根本不知自己这一年是被困在家中还是被困在途中。

当各种“想不到”猝不及防地充满全年生活之时,难得的“确定性”成了我这种常年抑郁之人的救命草。重看星球大战,电影、剧集、小说、游戏剧情,重读指环王,重读PKD,重读阿西莫夫、威廉吉布森、尼尔盖曼⋯⋯我一直觉得我做的事情和这些才更加接近,人家是Si-Fi,我是Si-non Fi,瞧,差不多不是?恍惚之间,我也变不清虚构和非虚构究竟哪个靠得住。

过得依旧拧巴,这么看来,其实一切都没变。

——端科技组 刘鹏

我希望自己记得这样坚强勇敢的自己

“2021,抓住与陌生相遇相处一小会儿的勇气。”

原来2020也是会过去的。

进入欧洲的秋冬,在糟糕的天气和日益严格的隔离要求下,我最近做出的最远距离的“出行”是把一台坏了的电脑送去郊区维修。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看着窗外移动的风景,偶然出现的行人,直直射入每一扇窗户的阳光,街边树底下纹丝不动的鹅卵石,感觉良好。车子不算平稳地移动,移动中带来熟悉和舒适。

可能我的身体真的更适应移动。

在未被病毒降临玻璃罩的2020年以前,我总是在急切地出行。不停地寻找理由,做下一次移动,做下一次离开。我的身体,是适应移动的。

半途,公车司机把我这个唯一的乘客放在一个无名村落,带一丝尴尬地解释,必须等下一班车。我摆摆手跳出车子,坐在了马路牙子边,田里的草长成了金黄色,一群黑色的鸟起起落落⋯⋯身边的方寸之地,像是世间任何一个角落一模一样的陌生。

为什么,将这份小小的、转角的陌生收在眼底时,像是与我抵达世间任何一个角落的心情一模一样的。

是的吧?移动给我带来的满足,并不是移动本身,也不是因为离开、逃离了什么,而是因为它允许我与一时一处的“陌生”,相遇相处一小会儿。

2021,抓住与陌生相遇相处一小会儿的勇气。

——端国际组 Lulu

经历职场霸凌后,我从月薪四万的工作离职,去餐厅打工四个月,因经济不稳与交往四年的男友分手,九月再重新找到正式工作,人生重新回到轨道上。

——小瑜

“我其实更想去突破自己的格局,找到乱世中属于自己的角色。”

我今年开始成为一名医生,遇上香港的大变局和疫症的大爆发。除了初出茅庐遇上的种种挫折,更大的困惑在于究竟我还想不想在这个我曾称之为家的城市行医。

医生其实没有一般大众想的那么高尚,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制度下做这样那样看似有意义但实际上却是荒谬的工作(比如延长了老人的寿命,但其实他们可能活得一点都不好)。而且我看不到这个地方的未来,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前辈们走的路(就是在香港的公立医院营营役役的完成六/七年的专科训练)我觉得很快就会走不通,也不想走。

唯一庆幸的是我还年轻,与其追求稳定,我其实更想去突破自己的格局,找到乱世中属于自己的角色。

——Kay

2020年,我跟分手两年的前男友告白了,在一种无预警的情况下,我意识到自己心里依然没有忘记他,也试过很多方法挽回他,我中间放下了,至少我以为,但我没有。

我跟他告白了。

他交新女友,并且狠狠地把我甩开,我受伤了,非常非常伤,我去做了心理治疗,中间引发多次忧郁症状,也失去了许多我原本以为珍贵的友情。

我以为很悲惨,我以为我会倒下,可是我没有。

我依然存活,并且过得开心,2020年对我来说是飞跃成长并收获众多的一年,我希望自己记得这样坚强勇敢的自己。

敬我自己。

——PEI

高三祈祷著想要逃离孤独与窒息的感受,大学没有给出答案。我尝试著自己给出答案,我想活得更开心一点,这是第一次。

——漫游

我试著走出“告别”的状态,这是我自己2020年面对的最大功课

日子将吿一段落,所以我们不停书写。这是我无法摆脱的念头。虽然早已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停变形的空间里,如今依然深刻感受到设想不断落空的无奈。无法进入我们想像的生活,不管是抽象的概念,还是实际的日常,我试著走出“告别”的状态,这是我自己2020年面对的最大功课。

我会如何走在明天,和谁一起,去做什么,用怎样的速度。我的沉默会消磨别人的意志,挤压他们的呼吸吗?尽力去听那些可能被淹没的声音,这个自我警醒时刻悬在头顶,我的空想是,只要自己试著不冷漠,就可以站得久一些,走得远一点。2021年会不会更好,谁敢承诺呢?

——端文化组 张书玮

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地方问及我的2020。

那些反复失眠的夜晚已经过去,愤怒和悲伤似乎停留在原处。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会为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痛哭失声,甚至有意关注到他的那刻,是在看到了李文亮医生病危的时候。难过极了,此前我一直理所当然地相信他会好起来,一切都可以过去。但是没有。在2020的末尾,引述一位学者当日所发出的声音,“一生所学,只为今日”。

一年过去,我想我稍微理解了这句话。

——沄

每一次读到陈玫和蔡伟的文章,我都会落泪。除了他们以外,在今年1月至4月,与朋友建立关于疫情的公众号被封,朋友也被请去喝茶,而我也因为收集疫情文章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国,回不了家。什么时候我们活著就成了一种艰熬的抵抗?时间虽然带给我内心的折磨,但是真理的光永远照亮著前方。真理成为了我的信念,我愿为此而殉道。

——Veritas

多么希望啊,我能和他,走在阳光下,在大陆。

——旧日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台湾大选和端一起倒数,通过端得知选情与最终结果,仿佛那一刻我就在台湾一样。

从去年的反送中开始至今,是我自己的一个“政治冷感” 的转型时间:倾听更多不同的、具有主体性的声音,从历史的脉络中重新把握此时此刻… 平时最喜欢的就是通过一些随机关键词 “考古” 端以往的稿件,或者在一些事件发生之时、对某个主题感兴趣时看看端,从“端点”中打开另一扇认知的大门,谢谢端这一路上的陪伴。

——forrest

“我想告诫自己,记住一切发生之前的模样,它是你的指南针。”

2020年最无助、最愤怒的瞬间,是李文亮医生去世的那个夜晚。那时,我在湖北。

2020年最感动、最inspiring的瞬间,是弦子的性侵案开庭的那一天。那天,我在北京。

一个是年初,一个是年末。这一年的抑郁和黑暗终于迎来了些许的亮光。

就像昨晚刚看完的《大象席地而坐》,大象真的存在吗?看见它了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不知道。但还好有那么个东西,在狗屎般的生活里,指引着你过去,让恶心人的世界多少有点盼头。

——一桥云子

彻底失序的2020,曾经一年游历三国的风光成了幻梦,最爱去的日本,也仿佛与我隔著不可逾越的重洋。但是很庆幸,这一年能够通过翻书、看自然类纪录片、读端传媒,投入丰富无边的精神世界,弥补现实世界失却的欢愉。

这一年也让我认清了一个悲观但理性的事实:早已崩坏的世界并不能走向“明天会更好”,所谓的“正能量”更不能疗愈伤痛,唯有不断的阅读、接纳知识,方能让自己更强大和平静地面对崩坏和伤痛。一定会继续支持端传媒,并与诸君共勉。

——Amber Zhong

在英国疫情最严重的日子没能回家,然后在九月末,也就是刚毕业的学生才走,新的学生才到,航班最有空位的时间回了家。然后就是血清检测,我称自己为逃跑大师实在是不为过。

另外我对于端的态度也有了变化,现在的态度是比较开放的,我不喜欢某些新闻的立场,但是我愿意听听你是如何评论的。我为自己的进步感到开心。

——匿名

不正常成为了新日常,应该记得的被逐渐淡忘,这个世界很坏,但原来可以更坏。我想告诫自己,记住一切发生之前的模样,它是妳的指南针。

——火车

直到现在,我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端传媒订户,都还是会在心里痛哭流涕:感谢你们一路相陪,让最初只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我,居然也能成为一名记者。

从今年的年末特别企划来看,港台两组的主题,似乎也反映了两地各自的气氛:一边正要停下脚步、好好疗伤,一边则似乎走到了一个必须逼问自己的转捩点。但不论疗伤或诘问,都希望你们不会轻易划界,和我们一起尝试理解,这个需要勇气、但也充满趣味的世界。

——端台湾组 李易安

因为一场大流行病,2020年无疑成为了“风险社会”的最佳样本之一。由2020衍生出来的危险(疾病、政治、经济、文化),逼迫我们必须进行激进的自我改变和自我批判,来过渡到一个安全的、可预测的新时代。但这个过程并不容易,社会系统的高度复杂和分化,传统的专业知识已无法提供唯一的、确定的解说,人们陷落在多元的争论之中,却反而并没有获得更多的自由。“从众”吊诡地成为了最安全的选择,旧的风险又引发新的风险。继而个体被迫面对渺小、孤独甚至被迫隔断了的自我,不安全感和不可预测感全面冲击精神世界⋯⋯

如同生了一场病,皮肤溃烂、剜筋剔骨,始知珍惜身体发肤,但原来,有发肤可珍惜、可再生长,那一刻会获得莫大的慰藉。我们常常低估自我再适应的能力,例如拒绝被眼花撩乱的诠释和论述所操纵,在各类的参与与实践中重新凝聚社群意识。只是,以一人之力对抗风险社会,以一种论述消解其他论述的方式,都必然会再陷入风险的循环。因此要在风险社会进行自我调整,就要学会讨论、谈判与沟通,重视程序理性,用他人之眼观他人的处境,解释自身而非以自身为唯一。

“对未来我的愿望不多:希望大家都能获得解脱,片刻也好。如有一根香烟,便有点燃它的自由。”

苦闷从去年开始就没停过,但我常常从事件的某些片面中获得鼓励,比如2019年的香港,它几乎是香港史上最为“民主”的一年,因此而感到快乐;比如2020年的疫情,人与人之间涌现互助和团结,虽然昙花一现,也还是会获得一刻心安;比如在丛生的体制弊病中,追著人敲问开放式的答案,用崭新的解释替换旧的;比如在对他者的无能为力、无所适从与徒劳中,鉴赏差异、走出自恋、自愿忘我;比如在不知道哪一种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去试错、试对,来刻画舟上的命符。

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结果,也可以是下个时代的起因,以历史的眼光观之,只要是在做事的,几乎都是在做这个时代里自己最该做的事。对未来我的愿望不多:希望大家都能获得解脱,片刻也好。如有一根香烟,便有点燃它的自由。

——端的一个正妹编辑

吃好好!睡饱饱!爱护你的朋友,守护你的家人!

在最坏的时代,做不了更好的人,起码不要做坏人,不要轻易向坏妥协,向坏低头。

——端社媒组 小刀

我想要跳出自己的职业使命,分享一些个人的、开心的小事:

  1. 因为无法流动,我省下了一笔机票和酒店的预算。银行卡里有存款,这就是土豪的感觉吧。

  2. 因为大部分的日子都在电脑前工作,很少外出,我今年夏天不用买新的防晒霜,也几乎没有晒黑。

  3. 因为常常工作到深夜,我不时会在临睡前奖励自己一杯红酒,渐渐学到一些葡萄品种的知识。对,足以蒙骗办公室那些不懂酒的傻瓜(小可爱)们。

  4. 因为香港的戏院、酒吧不时因疫情关闭,所以周五晚上无事(约会)可做(去)的同事们,会默契地留下来一起玩狼人杀。啊,一个人性披露的大型现场。

我想要守住这些小小的快乐,因为世界很糟,2021也不会变得多好。也希望端这个平台,在连结世界的同时,为你守住自己的小小世界。

——端传媒 吴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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