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ck-Up

在东方戏曲的写意中等待果陀

「我们上吊如何?」 戏台上,两个「流浪汉」摇摇晃晃,你一言我一语,言谈间是京剧的唱腔,举止中是丑角的神采,身着的是破布拼凑的古代服饰,行动起来几分飘逸。这齣充满东方戏曲色彩的舞台剧,演的是爱尔兰裔法国作家贝克特最初用英语写成的剧本《等待果陀》。

文:孙小椒

刊登于 2017-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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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以荒诞、前卫而为人所知的作品,被誉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英语戏剧」:剧中的人物一直等在一个名为「果陀」的人,不知果陀为何人,不知果陀何时来,不知为何要等待。就在这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他们一直等待下去,并在等待的同时,进行着一些无意义的对话和行为。从1953年首演至今,这个剧本被全世界剧团各自演绎,有无数的版本。而这个来自台湾「当代传奇剧场」的版本,其特别之处,在于它是以京剧编排的。

演出的头尾,有几拨古琴;演员的一举一动,起的都是京剧的范儿;破衫摇曳,有几分济公的癫狂。这个西方剧本,与东方某种放荡不羁的写意禅意相结合之后,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这个版本于2005年首次登台,距今已12年;它在近日开始重演,下週会在香港连上两场。

编导兼主演吴兴国还记得,本剧开始接触观众时,曾经面对不少疑惑:这是不是京剧?还是西方剧?「刚开始在法国演出,」他回忆,「有些学者、观众觉得,主人翁应该穿西装才对啊!怎会是宋代服装演现代文学?」

就在这十来年间,吴兴国的尝试还有东方戏曲版的《仲夏夜之梦》和《浮士德》,都收到正反两极的评价。而渐渐地,他发现如今观众不太再有早年对形式的困扰:「观众会忘掉京剧、舞台剧、中国戏、西方剧场这些形式,全都在其中,溷融一体了。」

他认为,在这背后培养着观众审阅能力的,是全球化背景下「跨文化剧场」、「世界戏剧」的发展,以及华语剧场在其中的探索。

「上世纪的剧场发言权是属于西方的。」吴兴国分析,西方最初并不理解亚洲文化和东方戏曲,后来随着殖民和全球化,亚洲的舞蹈、音乐、戏剧元素开始融入其中,打破文化藩篱,「跨文化剧场」、「新时代音乐」和「世界戏剧」等新概念才开始应运而生。

而东方戏剧也逐渐在历史的流水中找回自信。吴兴国说,早期的华语剧场,多半以「写实的、话剧的」表现方式为主流,近年开始应用「写意的、戏曲的」美学,意在突破古今和中西的界线。

而如今,世界的面孔愈发模煳,恰恰因为世界有几百种面孔。「每个国家、地域,一旦精炼纯属了自己的语言和艺术文化特色,长远扎根发展,就成为了世界文化财产、和人类心灵共享的资产。」他说,这种双向的跨文化发展,让剧场更加多元。

本剧的「东方化」中一个比较大的改动,是把剧中的「基督」改成了「佛陀」。《等待果陀》是一个关于等待与重複的故事,恰恰是在这个主旨上,西方剧本与东方禅意发生了奇妙的交叉。

吴兴国回忆,就是那个当年认为演员该穿西装的法国观众,在看完戏后说,我有种错觉,这戏是贝克特为你们而写。

「纵观人类所创造的文明,」吴兴国说,「历史只是形式变了,故事都脱离不了『等待』、『出生』、『死亡』。」

恰恰是这个永恆的意义,使得这部64年前的剧本经久不衰,无论过了多久,观众似乎都还能在其中找到对当代的影射:「《等待果陀》是二十世纪之后的一面镜子,照见战争、权慾带来的斗争、毁灭、生存的贫瘠和孤寂,尤其进入21世纪的科技,富裕、平安、享乐消费年代,我们很快就忘了不到100年前人类自己带给自己的灾难。」

一边跟随演员思考这种巨大而永恆的人生命题,又一边经历着东西方的文化与美学碰撞,观众在这个剧场中「等待」时,会感到很多事情在同时发生。在这种冲击下,也许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那面镜子,无论什麽背景、来自何方:

在本剧中,「奴隶」在说出某段「千字文」连珠炮后,都会唱两首歌。在不同的城市演出,演员唱的内容都会有些改变,每一首歌都希望能分享当地人共同记忆和现今处境。

「对比快速、繁荣、奢华的香港,我希望演出这齣戏让现代观众慢下来、静下来。」吴兴国说。那麽我们会在香港的剧场中,听到怎样属于香港的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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