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又打,谈了又谈,缅甸民族和解有多难?

邦康联盟的主张与缅军的态度,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愈趋复杂的停火谈判,再考验顶著诺贝尔和平奖光环的昂山素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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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6日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开始,砲弹声四起,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 以下简称“同盟军”)埋伏进入缅北的果敢自治区首府老街,与政府军作战,一打就是五个小时。这场在当地被称为“36战事”的后续影响,仍在蔓延。昂山素季(台译翁山苏姬,下同)主持的的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刚结束,但并未改变缅北战事的根本局面。

至今,果敢自治区老街上仍可见到战争的痕迹,超过2万名果敢难民依然回不了家,通往中国的国门深锁,山区与街头上随处可见武装军警。商场大门紧闭,赌场已开业但赌客稀落。原本因赌场经济而灯红酒绿的老街,最热闹的黑夜受从晚上8:30到早上7:30的宵禁影响,而变得萧条冷清。

“他们就是来抢钱的。”

“老街这里的赌场,在3月6日当天共被抢了超过4亿人民币。”果敢自治区宣传处副处长李建军表示,对战的政府军和同盟军,双方军队与果敢平民的死亡人数可达到100人左右,但准确数字碍于军方不愿透露因此无从得知。其中福利来大酒店相关人士表示,有约300名员工被绑走,女的已被放回,男的则被强迫当兵,目前仍有50人下落不明。

“他们就是来抢钱的。”李相当确定地对端传媒记者表示,“我们的监控系统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可以看到他们是用车来把钱载走,当时载钱的车都排成一个车队,是车塞满钱了才开走的。”李形容当天早上的监视器画面,并认为没有任何战略部署或军方司令部受到攻击,就是只攻击有钱的地方,他认为:“这不是抢钱的话那说不过去。”

2017年,36战事两个月后,果敢自治区老街上仍可见到战争的痕迹。
2017年,36战事两个月后,果敢自治区老街上仍可见到战争的痕迹。

果敢老街战后现况

老街上损害最严重的莫过于三大赌场,百胜、福利来与新锦江,各赌场大门被武器毁坏,窗户玻璃破碎,能补的就先用木板挡起。唯独新锦江,面向大街的整栋酒店被烧毁,战争过后,工作人员直接用水泥筑起了比人还高的围墙,画地自卫。

人口总数约13万的果敢自治区,2015年以来因两次战事而被迫逃离家园的难民人数,自治区宣传处统计约2万2,000人。而近两年来,自治区政府也在老街市区与郊外盖起简易的住所,供战时逃难到中国,战事趋缓却又无家可归的难民居住,因为这些难民多来自中缅边界的山区村寨,他们的家园被政府划设为军事管制区,同时也遍布地雷而无法返回。

36战事,老街上损害最严重的莫过于三大赌场,战事两个月后,其中一个赌场内仍满目疮痍。
36战事,老街上损害最严重的莫过于三大赌场,战事两个月后,其中一个赌场内仍满目疮痍。

在老街市区则有两个赌场所属的基金会办理的难民安置点,其中“金象城安置点”,是将已废弃的赌场酒店改建,供难民居住。最多曾收容111户,目前则有26户居住在内。

负责营运金象城安置点的基金会人员,翻译一户人家墙上挂著的缅文“职业训练证明”。自治区政府为2015年29战事逃到老街市区,但在山区务农的农民开设职业训练,让他们能在市区谋生,男性学机械维修,女性学裁缝。

“结业日期是2017年2月24日,但3月6日又打仗了。”基金会人员说。

“我们除了提供难民住宿外,还供水电,每个月会发米油盐,缺粮会再发,也提供医疗服务。” 但她也坦承从2015年维持这间安置点至今,每个月1万多人民币的开销其实负担相当大。“但人民需要帮助,你也不能不给吧?只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了。”

尽管战争过了一个多月,4月底老街上仍可看到武装军警防守,街道上气氛仍是紧张,但在老街上讨生活的人们,对于打仗早习以为常。杨司机开著外型如同高尔夫球车的公车,他是土生土长的果敢人,头发斑白稀疏但精神十足,52岁的他已经历过果敢的三次战役,2009的88战事、2015年的29战事以及最近的36战事,但相较其他民众一打仗就逃往中国或缅甸内地,他都一次没逃离老街。

“打仗嘛,也没什么,不能出门开车,就在家打麻将,有人敲门不要开就是了。”他轻描带写地形容著。

但在生意上倒是受到很多影响,一趟车收五块人民币的他表示,以前给彭家声管的时候,开车路线从东城到老街市中心,一天可以赚到1000人民币,跟现在冷清的生意根本没得比。对于到底果敢该给谁管理比较好,杨司机一边忙者招呼乘客一边表示 ,“ 给彭家的同盟军管喽,比较不会打仗,生意也比较好做。”

这么战事过了一个多月,4月底老街上仍可看到武装军警防守,街道上气氛仍是紧张。
这么战事过了一个多月,4月底老街上仍可看到武装军警防守,街道上气氛仍是紧张。

同盟军:大缅族主义压迫下更要捍卫果敢

“自从2015年的29战事后,缅军就没有一天停止对我们的重兵围剿。” 同盟军总司令彭德仁以电邮的方式在5月15日接受采访,他形容为了保卫在果敢红岩区的基地,迫不得已采取进攻。

彭德仁之父彭家声,曾统治果敢地区超过20年,直到2009年88战事被缅军击败,退出果敢。超过80岁的彭家声在2015年29战事,率领同盟军卷土重来,想夺回果敢未成,目前隐匿无踪,由彭德仁领导军队。

对于将赌场员工强行带走当兵一说,彭认为民族兴亡,人人有责,只要是果敢籍人士就有责任保卫国家,尤其在受到大缅族主义下的压迫更应该捍卫果敢这块土地。“不是果敢青年,我们不会勉强他们加入我们的革命队伍。”彭德仁表示。

至于攻击赌场抢钱之说,他并不否认,但强调在金额上认为自治区政府有意夸大数目,以污蔑同盟军。“假如你是赌场老板,在这种动荡时期你会将五六亿现金摆在赌场里吗?”彭反问道。同时他认为,赌场经营者和驻扎果敢的缅军垄断老街经济,同时以营收支援缅军攻打同盟军,“赌场里的资金实际上就是敌资,我们势必想方设法进行收缴。”

同盟军过去3年的筹款方式之一为透过支付宝向中国民众募捐,今年4月底路透社报导,设立在中国农业银行的募款帐号,自2015年4月以来共筹到531,853美元,引起中方涉嫌支助缅甸武装部队的嫌疑,农行立即以“终止一向可能引发中国与缅甸外交关系紧张”的原因冻结了该帐号。

对于此事件,彭认为根本就不存在中国让海外武装部队在其境内开设募款帐户一说,帐户与募款皆属于民间志愿者自发所为,并非以同盟军组职的名义去中国农行开设帐户。

36战事,果敢老街上不少建筑物惨遭破坏,窗户玻璃破碎。
36战事,果敢老街上不少建筑物惨遭破坏,窗户玻璃破碎。

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和平路遥?

由昂山素季主导的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于5月24日在首都内比都(台译奈比多,下同)举行。而原本未签署军方主导的全国停火协议(Natianl Ceasefire Agreement, NCA),仅能以“特殊访客”(speical guest)出席,包括果敢同盟军在内的七个少数民族武装组织,与会前最后一刻接到政府邀请,从中国昆明抵达内比都,以正式代表身分与会。

本该在今年2月举行的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因4月在佤邦自治区举办的第四次邦康峰会而延期。而参与邦康峰会的七个组织,被外称为“邦康联盟”,成员包括佤邦联合军、克钦独立军、北掸邦军、勐拉军、果敢同盟军、德昂民族解放军和若开军。

和去年第一次21世纪彬龙会议相较,显著的突破是:去年因拒绝放弃武装而未被邀请的果敢同盟军、德昂民族解放军和若开军,出席了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以佤邦联合军为首的邦康联盟成为新兴的谈判势力,取代原本与政府持续和平谈判并签署NCA的“联合民族联邦委员会”(United Nationalities Federal Council, UNFC)。邦康联盟正式成立“联邦政治谈判协商委员会”( Federal Political Negotiation Consultative Committee, FPNCC ),对其他未签署NCA少数民族组织开放,同时在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向昂山素季提出属于自己版本的NCA。

另外,邦康联盟在今年2月第三次峰会结束后,要求联合国与中国以第三方监督人身分介入缅甸的和平谈判,而中国外交部亚洲事务特使孙国祥,与驻缅甸大使洪亮也出席了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会前更可见孙国祥积极低调的身影,穿梭缅甸政府与各方少数民族组织间。

邦康联盟仅出席开幕式,与昂山素季见面,同时受邀至其住所享用晚宴,并未参与分组会谈,已被视为迈出和平会谈的第一步。

尽管政府与八个少数民族武装组织在第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签署“联邦协议文件”,但缅甸国内与外界普遍认为没有达成重大成果,原因在于,一是拥有强大军力的佤邦联合军与克钦独立军,加入邦康联盟提出自己的NCA,且未签署联邦协议文件,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的实质影响力遽减;二是,重大议题无法达成共识,包括“未来联邦只能有‘唯一军队’”项目,遭到少数民族武装组织强烈反对而搁置讨论,以及“不能进行联邦分裂”条款,与昂山素季之父昂山将军(台译翁山将军)在1947年彬龙会议提出“可以脱离联邦”的精神相违,而没有共识。

边打边谈的和平?

联盟也在第三次邦康峰会对军方主导的NCA表示态度,“从NCA文本的核心政治目的来看,就是缅政府要用NCA替代历史上的《彬龙协议》,我们不能接受。”“要求用公平公正的新停火协议来替换目前的NCA。”

但缅甸三军总司令敏昂莱在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开幕式强烈表示,“一些少数民族武装组织的要求并不现实,远远超出联邦制的要求。”“为了实现和平,军方将坚持NCA,以及建立在责任、课责与透明的六点和平政策。”

邦康联盟的主张与缅军的态度,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而拥有强大军事实力且持续与缅军交战的邦康联盟提出新版NCA,另外八个签署NCA的少数民族武装组织尽管参与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并签署协议,仍不时与缅军发生冲突。

愈趋复杂的停火谈判,再考验顶著诺贝尔和平奖光环的昂山素季,71岁的她能否在有生之年看到和平仍是个大问号。

佤邦对外关系与安全部部长赵国安,与昂山素季见面后接受缅甸媒体《伊洛瓦底》的采访,他对军方主导的NCA表示,“已经和签了NCA的八个团体,政府也不能保证和平。掸邦恢复委员会(即南掸邦军)签署后也发生了200多次大大小小的冲突与战斗。虽然我们没有签署NCA,但我们已经和政府和平了28年,所以我们签不签他们走的,只是一个形式,实质并不是这么回事。”

针对是否中国施压,因此邦康联盟参加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的说法,赵国安说,“‘一带一路’只要边境和平,这个一带一路就出来了,经济也来了,高速公路一开通,两边都能受益,大的水电站建起来也会受益。所以只要说‘一带一路’畅通稳定的话,我们地区也好国家也好,都是最大利益。”

“民族和解,实现停火,最大的障碍就是缅甸军方。”“放弃武力采用政治手段解决矛盾。”果敢同盟军总司令彭德仁谴责其残酷的手段并督促停火。

“全国停火和平协议是一份充满政治陷阱的政治协议文本,对民族武装革命组织非常不利。”彭如此看待军方主导的NCA。

并未亲自出席二次21世纪彬龙会议的彭德仁,对于昂山素季与和平谈判,认为现况仍然困难重重。“就算我们愿意相信民盟政府,但是以民盟执政一年多来的表现来看,现政府显然毫无能力掌控军方。”“若绕开军方直接与全民盟谈,军方不承认,一切全都等于零,战争还是持续会爆发。”

讀者評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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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的周边国家地区自然是越乱越好(可控范围)!每个国家领导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缅甸没核弹 就这么乱下去也无所谓!
    这就是大国邻居的悲哀!

  2. 重要的因素還是雙方無意合作,地方勢力根深蒂固,最終還是要以打才能解決。
    這是拿諾貝爾獎的人也無法解決的事。

  3. 說到底,如果軍隊無法聽令於同樣奉行民主共和原則的中央及地方政府,民族融和的理想就相當難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