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我的革命之歌,我的青春永燃】黄燕茹:在旺角,听见水手的呼喊

当〈水手〉旋律在旺角街头响起,“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真的很让人震动。

端传媒特约记者 邹欣宁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16-11-02

【前言】有没有一首歌,像炼金之火,能把虚幻的梦燃烧成具体的形状?就像20岁的Bob Dylan,他和他的音乐成了一把燎原大火,将摧枯拉朽的旧时代唱垮了台,当诺贝尔文学奖加冕在年迈的摇滚诗人头上,我们再次知晓,歌也好,诗也罢,伟大的音乐永远能在人的心里燃起最猛烈炽热的火光,从而卷起翻天覆地的革命浪潮。我们采访了三个人,听他们说了三段生命故事,见证三首歌如何革命了他们的青春。

黄燕茹:音乐和运动的连结性最强的,以我自己的经验,是香港雨伞运动。
黄燕茹:“音乐和运动的连结性最强的,以我自己的经验,是香港雨伞运动。”

29岁,国会助理,太阳花运动时担任议会纠察长

现在想想,人长大真的会倒退耶!现在想的都是“可以过就好”。就像社运做久了,有时心里想的是“不要在网路上被骂就好”。但变成这样,就不是我想做社运的初衷了。

现在以立委助理(注:黄现为民进党不分区立委陈曼丽的助理)的身分重新回到国会,也是我在太阳花运动时没有想过的。当时已经知道,民进党在九都选举和总统大选有很大机率会赢,也想过未来跟他们关系会更密切,但是又很怕这一切有点历史重演。

我以前本来是支持国民党的,跟家庭因素有关。小时候住左营眷村,听的都是老兵如何抗共,选举时也曾去国民党打工,但是为了让其他政治人物的亲人进来工作,我和另一个同事被恶意解聘。从那时起,就知道政党多多少少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真正开始接触狭义的政治运动,是2012年反媒体垄断。那时也在网路上看到梅艳芳〈血染的风采〉MV,里头的歌词和六四运动的记录画面满打动我。那首歌坦白讲是很民族主义的,它在讲对一个国家的想像,但做运动的人总会有段想追求壮丽牺牲的时期,就像有人会说最大的愿望是在总统府前面被宪兵开枪打死,这我能理解,如果人的死可以带来更大的利益,那叫殉教,不过,现在我会很务实地问:要这样做,前置、配套有没有做好?

就像在很多社运场合,我都被当成冲组的icon,但冲组不是像大家想的只要勇敢向前冲就好,我很在乎是不是在适当的时间行动,以及冲组在一场抗争里扮演的角色、位居怎样的位置。太阳花时,我就是一个很奇怪、而且经常被挑战的角色,既要冲场,又要当纠察长管秩序,没办法,因为人太少,而且你冲久了,最熟悉动线,就会要求你去管理动线。很多人以为这角色有很大权力,但我经常被挑战,而且这位置到最后也有政治意味,要面临内部的斗争和清算。运动结束到现在已经三年,我还是常想,如果当时怎么做会更好。但,成为一场社运里的政治人物,对我来说就没意思了。

老实说,太阳花的主题曲〈岛屿天光〉我没有太大感觉,因为那时人都在议场里,忙到连睡觉时间都没有。我真正学会怎么唱,已经是退场后好几天了,何况我不会河洛语,里头的字句我都得先学发音,才能想怎么唱。

讲个好玩的,在议场里我们很少听歌,但有时我们会用手机放〈分手快乐〉给伙伴听,因为冲进议场时,我们真的没想到会待这么久,本来以为一下就会被清场、丢到警车然后回家……占领到后期,旷课、旷职、分手的人很多,那时大家就会说,给你一杯〈忘情水〉,现在来听〈分手快乐〉!

音乐和运动的连结性最强的,以我自己的经验,是香港雨伞运动。太阳花时我都在议场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所以后来特别去香港一趟,想要从街头体会,也看看他们怎么做。一开始我去的是金钟,但后来几乎都在旺角,因为觉得旺角和自己比较合拍。

旺角是一个跟台北万华有点相似的地方,大部分是底层人民,他们需要生活,但也想参与理想性的运动。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不像金钟有那么多后援,旺角的物资站经常是空的,什么时候会有食物?是附近居民去买面,就默默多买一碗带过去给守在那里的青年吃。所以在旺角,食物和物资是不准浪费的。

我在旺角停留时,因为没钱,都是露宿街头。常常睡到半夜跟着大家一起跑,因为港警又打来了。被金钟弃守后的旺角,跟战场没两样,我曾亲眼看到港警把运动中负责站哨的人打到骨折,救护站的人马上冲过去,用锡箔纸帮他包住伤口,再搭计程车到医院。还有一次,港警在后面追,大家连忙用梯子爬到高处,有个女生来不及,警察立刻追上来用警棍打,当场把她打到骨盆腔粉碎性骨折。

但是,只要有人被打、有人离开,后面的人立刻会顶上来。在那样的情况下,当〈水手〉旋律在旺角街头响起,唱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我真的全身鸡皮疙瘩都会竖起来。

政党轮替后,有些人会质疑:你们那些做陈抗的人到哪里去了?其实陈抗的人本来就少,最近我正在关注、也曾下高雄参与的果菜市场民宅迫迁事件,现场不过二、三十人。早期反服贸时,也常常只有四、五个人,后来发展成太阳花这么大规模的运动,我反而很不适应。当然,这里头从来没有人少就不做的问题。人少自然有人少的做法。

我记得,太阳花学运前一年的10月10日,黑岛青(注:黑色岛国青年阵线,为台湾学运团体)占领景福门夜宿,当时人真的很少,有点凄凉,但有人放起了张悬〈玫瑰色的你〉,其中一句歌词是这样的:

你走出千万人群独行╱往柳暗花明山穷水尽去

这首歌,这句话,其实更贴近我做社运的心情。


黄燕茹的歌单:【我的革命之歌,我的青春永燃】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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