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中国当代艺术的地震时刻?从尤伦斯UCCA之变谈起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以其在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地位而竟成为中国当代权力丶艺术丶金钱游戏的舞台。日前突传消息此机构即将转手,这可会造成中国当代艺术界的地震时刻?

特约撰稿人 阿Lo 发自北京

刊登于 2016-07-06

“我们习惯了的现实,不一定是真,它可能是被虚构的。”——Olafur Eliasson

作者按:微信传来“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要倒闭”的消息。到6月30日晚,UCCA副馆长尤洋在朋友圈发“UCCA和尤伦斯基金会联合声明”,确认盖伊.尤伦斯(Guy Ullens)以八十高龄为由“希望托付新主”。成立八年以来,UCCA堪称“中国当代文化催生平台,对中国艺术环境的发展和成熟都起到攸关促进作用,如今宣称要“托付新主”,有人不禁要问,这是北京甚至中国当代艺术界地震时刻吗?

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
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

这是北京甚至中国当代艺术界地震时刻吗?可以说是,其实又不是。曾经长年位于中国当代艺术重镇之首的北京798艺术区,其本身的“兴衰”,只不过是中国发展的一块缩影。而在798核心地带、作为798最国际化自主品牌的UCCA,能够在红色资本主义“三位一体——政治、经济、文化”下,踩钢线九年没事,归功于晓得平衡各方的专业团队,关键首先在于,有一个怎样的老板和团队领导。

奥运“盛世”下的舞台,中国当代艺术那把“火”

首先,798头十年的发展(2002-2012),就像北京很多艺术区以至胡同社区生态一样,原本由民间有机自发,在凝聚了一定力量后,历经被拆迁,或官方/圈地势力接管,或商业模式所占领。其间,798出现过维权艺术家被打压(譬如2010年中国独立音乐工作室“白糖罐”被物业管理公司保安打砸逼迁)、走私洗黑钱被抓(2012年西班牙警方在马德里打黑行动中,拘捕的华商包括798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创办人兼浙江省政协高平),当然还有不少没被报导的画廊“封门”、艺术家凌晨与“黑衣流氓”对峙、官方和自我审查等事件。

2007年11月以《85新潮:中国第一次当代艺术运动》展览开馆的UCCA,可谓正好赶上看似的首都高潮——为筹备2008北京奥运而出现的“奥运盛世”。当时的口号是“北京欢迎你”,而1980年代已进入大陆做生意并开始以低价收藏艺术品的比利时男爵尤伦斯,自然是中国老朋友,而且官方仍需各界“外援”协助崛起大国登上世界舞台。

2008年5月移居北京时,我刚赶上创办UCCA的首任馆长费大为策划的《占卜者之屋:黄永砅回顾展》,八千平方米空间有巨龙骨大象老虎,铁笼里有真蠎蛇蟾蜍蟋蟀蝎子乌龟,几天后再回去,发现弱内强食囚牢尸骸遍地。三十年来一直非常关心又痛心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旅法批评家费大为,大抵看透世情,在奥运前辞去馆长和UCCA基金会主任(2002-2008)职务,远离所有利益交易场。接手的是巴黎Palais de Tokyo创办人之一杰罗姆.桑斯(Jérôme Sans)。

2007年11月以《85新潮:中国第一次当代艺术运动》展览开馆的UCCA,可谓正好赶上看似的首都高潮——奥运“盛世”。

擅于交际的法国人在奥运开幕当天早上穿着粉红西装主持“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和艾未未对话”,介绍两人合作的摄影集《显现:北京首都机场三号航站楼影像》,此书出版人东八时区书店老板Robert Bernell对我说,艾未未是二十一世纪Andy Warhol。彼时没人会想到,曾获尤伦斯颁发终生成就奖的“中国Warhol”,后来成为大家自我审查的敏感词。

为迎接喧嚣盛世,奥运期间馆长特别推出“我们的未来:尤伦斯基金会收藏展”,观众可在艾未未设计闪耀大水晶吊灯下的“超级干杯餐厅”听德国电音;接着有尤伦斯至今最高调又商业的“迪奥与中国艺术家”,展场变身叶锦添推销其东方美学的Dior舞台,二十多位艺术家被开幕星光(由张曼玉林志玲汤唯到Marion Cotillard、John Galliano、LVMH老板)所淹没。从此,艺术与品牌更名正言顺为时髦的勾搭。

一旦介入艺术的权力金钱游戏,已没法回头。“火那么大,喷多少水也没用。”2010年刘小东在桑斯策划《金城小子》展览新闻发布会上说的这句话,也可视作对当下中国状况的点评。多年来游走长江三峡也画过甘肃伊斯兰,画家最后才定镜自家老乡,一来,或许如他所说,“中国人混不好就想家,混得好就不回家。”回家只怕面目全非一式一样的“阅兵式”楼房;二来,担心自己终有一天“出卖”童年好友,拍个更高价钱。“我最早画的都是朋友,后来艺术商业化,就很少画朋友了,我无法面对这个问题,但在现实面前,我也许会低头。所以他们的平常心给我减了很多压力,我从来没说,我画你的作品,我不卖,因我知道我可能做不到。我只能说在我经济能够支撑下去的情况下,我不会卖的。”

2011年香港苏富比春拍首次推出“尤伦斯专场”,105件作品以4亿2700万港元成交,自此尤伦斯“退出中国”的传闻从没停过,每次“抛售”便出现各种揣测。曾梵志《最后的晚餐》后来更以1.8亿港元成交,艺术家的少先队假面,果然被黄金叛徒犹大所出卖。

彼时没人会想到,曾获尤伦斯颁发终生成就奖的“中国Warhol”,后来成为大家自我审查的敏感词⋯⋯一旦介入艺术的权力金钱游戏,已没法回头。

08奥运“我们的未来:尤伦斯基金会收藏展”中,尤伦斯老先生、曾梵志和  ShanghART画廊老板Lorenz Helbling在《最后的晚餐》前。
08奥运“我们的未来:尤伦斯基金会收藏展”中,尤伦斯老先生、曾梵志和 ShanghART画廊老板Lorenz Helbling在《最后的晚餐》前。
2014年“徐震:没顶公司出品”展场分四部分,香纳大超市入口的观音提醒观众,当代艺术如宗教被朝拜,却原是错觉幻像。
2014年“徐震:没顶公司出品”展场分四部分,香纳大超市入口的观音提醒观众,当代艺术如宗教被朝拜,却原是错觉幻像。
奥运开幕当天Norman Foster与艾未未对话后为新书签名。我问老艾,作为政府批评者又与各建筑大师合作如何平衡?“我时常是一个合作者。我时常批评所有。”
奥运开幕当天Norman Foster与艾未未对话后为新书签名。我问老艾,作为政府批评者又与各建筑大师合作如何平衡?“我时常是一个合作者。我时常批评所有。”
2014年6月8日鲍蔼伦谈“香港录像实践”后,中港民间交流才刚开始。上周末中央美院“时间测试:国际录像艺术研究观摩展”和会议,亦邀请录映太奇来京参与。
2014年6月8日鲍蔼伦谈“香港录像实践”后,中港民间交流才刚开始。上周末中央美院“时间测试:国际录像艺术研究观摩展”和会议,亦邀请录映太奇来京参与。
2014年5月到8月波兰艺术家Pawel Althamer个展,展出探讨身份的《威尼斯人》和邀请观众介入的《绘图者的集会》,话说不许拍照,唯有偷偷为“POLAND  25 YEARS OF FREEDOM”拍个见证。
2014年5月到8月波兰艺术家Pawel Althamer个展,展出探讨身份的《威尼斯人》和邀请观众介入的《绘图者的集会》,话说不许拍照,唯有偷偷为“POLAND 25 YEARS OF FREEDOM”拍个见证。
2013年“ON|OFF:中国年轻艺术家的观念与实践”,何翔宇称《坦克计划》创作意图,源于在朋友家中看到整张牛皮,觉得用来做坦克不错,因他出生地丹东的旅游景点就长期摆放一架坦克。
2013年“ON|OFF:中国年轻艺术家的观念与实践”,何翔宇称《坦克计划》创作意图,源于在朋友家中看到整张牛皮,觉得用来做坦克不错,因他出生地丹东的旅游景点就长期摆放一架坦克。
“我们的未来:尤伦斯基金会收藏展”中的曾灶财看来确像“覆制品”,首先  电灯箱墨宝不可能从香港街头拆移过来。汉雅轩老板张颂仁作为“后89”中国  艺术最早推手,相信尤伦斯不少藏品都是从他手上买回来。
“我们的未来:尤伦斯基金会收藏展”中的曾灶财看来确像“覆制品”,首先 电灯箱墨宝不可能从香港街头拆移过来。汉雅轩老板张颂仁作为“后89”中国 艺术最早推手,相信尤伦斯不少藏品都是从他手上买回来。
08年底“迪奥与中国艺术家”开幕前一天,我因需要为夏永康访问拍照,当时他为Dior拍时装大片,我便偶然撞入,遇上正为媒体讲解展场设计的叶锦添。
08年底“迪奥与中国艺术家”开幕前一天,我因需要为夏永康访问拍照,当时他为Dior拍时装大片,我便偶然撞入,遇上正为媒体讲解展场设计的叶锦添。
2010年底与“刘小东:金城小子”同期举行的印度艺术家(Thukral & Tagra)展览“既定游戏”,策展人刻意将两种“家/家乡”概念对照:一边是中国悲情式写实,这边快乐地玩弄后现代折衷主义。
2010年底与“刘小东:金城小子”同期举行的印度艺术家(Thukral & Tagra)展览“既定游戏”,策展人刻意将两种“家/家乡”概念对照:一边是中国悲情式写实,这边快乐地玩弄后现代折衷主义。

红色资本主义“三位一体”(Trinity)的政治、经济、文化,也是“圣父、圣子、圣灵”,只要不触碰至高无上。

白墙里外的荣光暗涌

2012年后,新领导上场。白墙外的中国风云暗涌,全球进入“云端抗争”(Cloud Protesting)和“网络行动主义”(Digital Activism)年代,尤伦斯第三代馆长田霏宇(Philip Tinari)与艾未未同登《ArtReview》白人主导的艺术权力榜Power 100。与89后移居法国的费大为和空降的桑斯有别,田霏宇可谓早已“入赘”大陆,尤伦斯团队的年轻化和“本土化”只是一面镜子。

红色资本主义“三位一体”(Trinity)的政治、经济、文化,也是“圣父、圣子、圣灵”,只要不触碰至高无上,田霏宇可着力其更跨文化的学究式策展。而财务营运与对外推广等,有后来升为副馆长的尤洋担当,包括力推与艺术家设计师合作限量版的自家品牌UCCASTORE,以及Myriam Ullens夫人的时装系列Maison Ullens。

文化重心似乎不声不响迁离北京,转移至主场上海⋯⋯愈发炫目的美术馆一座座浮现,恍若“文化大繁荣”的海市蜃楼。

当神秘买家把艺术市场拍进“亿元黄金年代” 之时,中国正掀起另一波国内媒体所谓的“新美术馆运动”——即民间资本推动的“艺术房地产”或一个人领导的“私人美术馆”。大抵因不明朗“雾霾”,文化重心似乎不声不响迁离北京,转移至主场上海:上海余德耀美术馆、上海喜马拉雅美术馆、震旦博物馆、21世纪民生美术馆和高调的龙美术馆相续开幕,连原本居于景山胡同的刘香成也去到西岸创办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接力的还有四散各处的如南京四方当代美术馆、西安OCT当代艺术中心、聚焦伊斯兰的银川当代美术馆⋯⋯北京除落地的OCT当代艺术中心和民生美术馆,仅有河北地产商五环外的红砖美术馆,以及声称全球最大、Jean Nouvel设计但不知何时兴建的中国国家美术馆新馆。愈发炫目的美术馆一座座浮现,恍若“文化大繁荣”的海市蜃楼。

除着眼内地及海外华人艺术家,中国正努力借策展介入一直被西方主导的所谓话语权,或者以中国特色重整人家的历史。

至于798,早已是全国旅客必到的旅游景点(这对我们来说的“衰”,正是别人的“兴”)。有次充当导游带我姐参观尤伦斯,即被占据“ON|OFF:中国年轻艺术家的观念与实践”展场中心巨型泄气牛皮坦克的景象所震倒。后来听黑桥艺术村朋友说,何翔宇的两年《坦克计划》制作花近百万人民币,真是开暴力的玩笑?新贵对媒体说,“创作只是用来消耗过于旺盛精力,自己的主业是玩。”

或许2014年“徐震:没顶公司出品”展览,最能“彰显”新一代艺术心态以至当前中国状况:上海“没顶公司”董事长徐震以艺术大玩家姿态蒙混,把观众当作现场穿睡衣的志愿者“精神病人”,展场化身ShanghART Supermarket,你可选购只有空气的可乐或茅台,超市入口有尊七彩观音,定神观看会产生光学幻觉,以为她脚下一地碎砖在漂浮。整个展览就是个大游乐场,虽然Eugène Delacroix关于法国七月革命的名画隐于超市橱窗最角落,复制品重新命名《光源:自由引导人民》。

除着眼内地及海外华人艺术家,中国正努力借策展介入一直被西方主导的所谓话语权,或者以中国特色重整人家的历史(如“杜尚 与/或/在 中国”),又或者,以大师回顾之名顺道借“外国势力”重新检视自身,譬如去年“威廉.肯特里奇:样板札记”,William Kentridge特意研究鲁迅和革命史,创作三频录像《论样板戏》,以幽默调子让文革芭蕾从巴黎跳到约翰内斯堡。尚在生的外国艺术大家今日“来不来中国”,应该再没挣扎。

六年前,当白糖罐友人在798跟国保打交道,另一边尤伦斯“奥拉维尔.埃利亚松与马岩松:感觉即真实”讲座和媒体群访上,Olafur Eliasson提及曾三次被邀,第一次没来,因这个“Oppressive system”,第二次太商业,第三次太忙,这次来了,感觉仍很复杂,有意无意间抛出Democratic approach、Vote will make a difference,还不时提醒观众,“我们习惯了的现实,不一定是真,它可能是被虚构的。”擅于以假自然乱真的装置艺术家,是否知道自己的《Your Sound Galaxy》已是红砖美术馆“镇馆之宝”?

当墙外都在企图实践Claire Bishop的“对抗和关系美学”或检视其《人造地狱:参与式艺术与观看政治》以回应当前全球混沌时,所谓的中国当代艺术基本上跟地球脱轨,白墙内相对安全的“踩钢线”努力也失效。

那么Tino Sehgal声称的“建构式情境”又有多真?2013年刚获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修读政治经济学和舞蹈的艺术家已来到尤伦斯。我和其他观众耐心排队,等待限量人数进入这个只有北京志愿者的“参与式艺术”场域:首先“偶遇”的小朋友问,什么是进步?我缓慢后退了几步作回应,小朋友大概不明所以;最后遇见一位北京老太,即使她受过工作坊指导,对话间感觉她仍难以摆脱某种意识形态的掣肘。同期另一个很喜欢的展览,是Taryn Simon花四年时间走遍各大洲做的调查式“血缘谱系”文字影像档案作品《一个被宣告死亡的活人及其他章节一至十八》,从波斯尼亚种族灭绝、亲属争夺土地遗产的印度“活死人”到澳洲被用作病毒感染的实验兔子。

不过,最有意味的“即兴参与”,是涉及中国的第十五章(包括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礼品袋、中央电视塔、已退休铁道部行政官),被强力部门以全黑遮盖。当时旧同事曾尝试安排我采访只能透过录像会议出现的女艺术家,可惜不成事。官方黑布外,还有“不得已”的自我审查:回顾荷兰人Hans van Dijk对九十年代中国艺术影响的文献展 “戴汉志:5000个名字”,作为戴汉志好友的艾未未,因新闻稿把其名字删掉而撤展闹到外国去; Pawel Althamer《绘图者的集会》邀请观众随便涂鸦,主办单位因怕有人写敏感词而禁止拍照,波兰艺术家在白墙书写“POLAND 25 YEARS OF FREEDOM”作无声抗议。

当墙外都在企图实践Claire Bishop的“对抗和关系美学”(Antagonism and Relational Aesthetics)或检视其《人造地狱:参与式艺术与观看政治》(Artificial Hells: Participatory Art and the Politics of Spectatorship, Verso, 2012)以回应当前全球混沌时,所谓的中国当代艺术基本上跟地球脱轨,白墙内相对安全的“踩钢线”努力也失效。八十年代曾经极其前卫的上一代,今日活在艺术市场体系的买卖游戏中其实也很痛苦,而文青观众只能追捧一个又一个到来的大师。

Jacques Rancière(内地译作雅克.朗西埃)2013中国行,其中北京两场讲座主题——尤伦斯“什么是当代艺术的时间?”和中央美院“对话中国当代艺术界”,还不及临时安排法国哲学家参观外来打工者皮村般,对应其著作《无产阶级之夜》。被称为“朗来了”之行的争拗在于邀其来华的学者陆兴华是否在消费老狼,变成“理论表演”?“学术虚荣感”就如私人美术馆老板办个大师展一样,赶上潮流。

八十年代曾经极其前卫的上一代,今日活在艺术市场体系的买卖游戏中其实也很痛苦,而文青观众只能追捧一个又一个到来的大师。

游客参观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艺术品。
游客参观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艺术品。

香港,作为旁敲侧击

还记得奥运期间看《我们的未来:尤伦斯基金会收藏展》,我也偶遇明星艺术家曾梵志,不过没学年轻粉丝要求合照签名,因我更关心二十年珍藏的六十位中国艺术家作品中,为何会有香港街头代表曾灶财两件疑似“仿制品”的香港电灯箱墨宝?尤伦斯老先生解释,是从汉雅轩老板张颂仁手上买来的。到底香港什么时候(在不知情甚至不自愿下)开始被归纳为“中国当代艺术”?这“收编”会否违背九龙皇帝书写“宣示主权”的地域精神?

其实,香港作为中国的“Outcast”,一直从边缘旁敲侧击。2009年我和李照兴在尤伦斯报告厅门口站足两小时,纯为支持香港友好——梁文道主持的“八零后社会空间”,六位讲者包括邓小桦、朱凯迪、郑健业。2012年9月香港“反国教”12 万人围政总翌日,黄耀明应邀在这报告厅与乐评人孙孟晋对话“我的音乐美学与香港文化”。2014年6月中央发表“一国两制”白皮书前两天,录映太奇创办人鲍蔼伦应北京“录像局”之邀,在这里谈“香港录像实践”,播放荣念曾1980 年代指向中国的实验作品、叶世豪的《天星》、杜可风揶揄艺术市场的《Allergic To Art》、《香港将于33年后毁灭》、《希特拉得知港视不获发牌》和投诉合唱团等作品,呈现从早期小众艺术到网络年代人人可介入的三十年转变。没想到有观众回应,我们来看艺术,不是谈政治;亦有人质疑,香港在温室长大,活过最好光景,为何还有那么多投诉?

饶有意味是,当内地愈发被噤声,大家更需借力香港,相互暗里支援。雨伞运动一周年之际,UCCASTORE举办展览“肯定不对,但就这样吧”,海报以繁体字出现。此后,香港或明或暗地出现,譬如去年9月为美国华人艺术家刁德谦办的回顾展,其中包括最新的“九龙系列”,描绘1949到1955年在尖沙嘴漆咸道的生活忆记,海报选取了他画的李小龙作品。

没想到有观众回应,我们来看艺术,不是谈政治;亦有人质疑,香港在温室长大,活过最好光景,为何还有那么多投诉?香港作为中国的“Outcast”,一直从边缘旁敲侧击。而当内地愈发被噤声,大家更需借力香港,相互暗里支援。

在尤伦斯“希望托付新主”声明发出后,大家不是在感叹就是在揣测新主人将如何左右未来?尤洋在微信“感谢各位对我们工作的肯定,对管理团队的信心。未来一往直前,UCCA继续对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尽绵薄之力。”否定UCCA将关门的谣传,声明更指出9月将有曾梵志大展“散步”,却没提及8月中另两场新展:年轻艺术家“新倾向”系列是来自香港的Nadim Abbas(唐纳天),而“设计改革:国际饭店与中国建筑1978-1990”则由港大教授Cole Roskam策划。在艰难时期,专业策展团队需谨守岗位。当然,Nadim已是“泛政治化”香港和“去政治化”中国之间最安全的选择了。

1980年出生的尤洋,是我刚来京时两位北京同事的“铁哥们”,那时他是艺术博览搞手,也在MAO livehouse拉手风琴玩摇滚,为哥们客串过李照兴的《潮爆北京》,在2009年北京新青年的采访中,他对我说,“现在资讯来得太快,理想这东西,真的也变。如果我还坚持理想,可能也要换个新理想,但会很累。以前,我想做一个推动中国重金属音乐的人。现在,真的想开个酒吧。”

我上一次去UCCA,已是去年圣诞夜,尤洋找来铁哥们“诱导社”演出,曾为《苹果》采访这队歌词不能印在唱片上的朋友,主音雷霖便特意邀请我去。现在除工作或支持朋友之外,不会跑到逼满游客的798,而尤伦斯已是仅余不多的理由。在今日不知明天会突然发生什么的中国(像早前广西师大出版社社长突然被捕,他一手带起的理想国即被打沉),走过九年真不容易。祝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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