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黄仁逵:一粥一饭

全世界都在赶路,日以继夜,除了街角上聚着的人。

黄仁逵

刊登于 2016-05-06

[天一半地一半] 意犹未尽与词不达意是同一事情的两个说法。

摄:黄仁逵

全世界都在赶路,日以继夜,除了街角上聚着的人。

偶尔见得一个半个,耳际悬着咪高峯(麦克风),天灵灵地灵灵,给所有路过的说这样说那样老细(老板)交带落的物事——新近某家茶餐厅价廉又物美午晚饭市连汤或啡茶只收若干;什么家居恩物大公司闲闲地卖三五七百他卖一百几十,又有百年一遇卅元一扎的山旮旯里来的化痰止咳仙药手快有手慢无,无头无尾这一路上似箭的途人鲜有听得真切的,除了,看热闹的那些;和“造媒”那些。

我拈起一只花厘花绿(花花绿绿)标价$30的“真空衣物贮存袋”,身后就有个人挤上来,“多买几个可以便宜点吗?”那咪高峯说益街坊啦今日一百蚊有4只。男子又道:“能反覆使用么?”十年八年无问题呀老细,咪高峯说。我看看男子肩上搭挂着的钱袋,跟咪高峯阿婶身上的一模一样,分明不是个看热闹的,就败兴了,退回人潮里,漂荡开去。

有个手艺生疏情感抽离的,每三五天换一个角落,独孤一味卖“按摩花洒头”,那循环不息的水,“蓬蓬蓬蓬”激射到一只锌盆里,有色有声。

上回在同一位置上,咪高峯是个卖“自由自在吸尘盘”的,那玩意,不外是只装了轮子的会得大口吸气的饼状物,上足了电,会得在屋子里四下游走,碰到了墙脚又晓得回头,沿途把地板上的尘埃碎屑一一收拾。我在行人道思索一只圆饼怎么收拾得了屋子里的角落,忽然闻得咪高峯说:“⋯⋯此后你有你的生活它有它的忙碌啦老细⋯⋯”咪高峯每天在街角上打拼,她家里该也有个电动家伙爬来爬去享受生活。百步以外又是另一个环境,电车路边上有个咪高峯每天带一把椅子一面直幡,那幡上图文并茂的菜式红衫鱼跟番茄怎样怎样豉汁蒸这个那个西兰花或翠玉瓜炒些什么什么她背得滚瓜烂熟了,少不免掺点自家的枝叶,有回说过了虾酱鲜鱿有多惹味,咪高峯自己加了一段,“虽则我份人好喜欢海时常想去海边睇吓望吓(看一下望一下)但我不会游水亦不喜欢浸落水离远睇下就舒服⋯⋯”一街人流来流去,咪高峯不晓得真有个人听到了,虽则她那个天上有地下无的茶餐厅我始终没去过。有个手艺生疏情感抽离的,每三五天换一个角落,独孤一味卖“按摩花洒头”,那循环不息的水,“蓬蓬蓬蓬”激射到一只锌盆里,有色有声,“四十年前都卖几百依家(现在)一百蚊有找——”反反覆覆蓬蓬蓬蓬隔天我路过来来去去还是这句,四十年前我用一只红A水斛,没见闻过几百元的洗身架生(工具),咪高峯这牛吹得不够离岸,有个“造媒”的一口气要了几只,真的不按常理出牌,看热闹的也就没法久留了。

车子驶上海傍天桥,避风塘那边乌灯黑火鬼影冇只。

某夜我与一个吃音乐饭的同乘一车,他去他的宵夜饭局我回我的地方,一路上风驰电掣,乐师埋怨领班选的曲子有多烂现场的酒客有多喧闹不文,“成担心机(整副心机),没多少人能听进去”。待会儿凌晨二时招呼你们吃宵夜的楼面伙计和厨房师傅们图的又是些什么呢我说。车子驶上海傍天桥,避风塘那边乌灯黑火鬼影冇只。

我还是把一百元四只的“真空衣物贮存袋”买回来了,“造媒”的人没认出我,对白分毫不差,他们卖的袋子有些合得上有些合不上,“真空”云云,讲采数(运气),当作看一场演出,又值了。

注:括号内字词为编者所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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