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超越民族与宗教:来自乌鲁木齐的噪音IZ

“我们不是‘中国的 XXX’,也不是‘哈萨克的 XXX’,我们就是我们自己。”

特约撰稿人 阿Lo 发自北京

刊登于 2016-03-19

前言:2009年,马木尔和他的IZ乐队被邀到香港演出时,仍被推销为“哈萨克语民谣”;另一边厢,英国《The Independent》撰写 Real World 出品的马木尔(Mamer)《Eagle》碟评,硬把他误读为“草原上的 Lou Reed”;2011年台北“流浪之歌音乐节”特刊上,广东乐评人阿飞称马木尔这位先锋音乐作曲家是“时代罕有的智者,新的秩序就在他的双手中诞生”。

2012年初IZ乐队发了条微博,描述在他们的城市──乌鲁木齐,那场惊天动地的通宵激战,霹雳声达骇人高潮。之后,他们的“工业噪音”开始狂飙裂变,逐渐进入创作巅峰期。去年底,摩登天空子厂牌 Bad Head 为IZ出版新碟《无色》暨北京音乐会时,马木尔和鼓手张东已化身为五支风格各异的乐队:IZ、响马、51区、锈、细菌;同时间,在他俩为乌鲁木齐创建的嬉游 Livehouse 举行“宇宙不明细菌”音乐会,让来自黑物质的诡秘电音蔓衍滋扰。此刻,响马演出的视频在腾讯只剩一个黑画面时,马木尔的个人和乐队新专辑将此起彼伏地出场。

2014年5月11日,深圳明天音乐节B10现场,响马乐队成员之一马木尔正在表演。摄影:红星社映画。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2014年5月11日,深圳明天音乐节B10现场,响马乐队成员之一马木尔正在表演。摄影:红星社映画。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作为一位用眼睛多于耳朵的人,我最先是肤浅地被微博一组相片所震摄:2014年深圳“明天音乐节”B10现场的“Anonymous中世纪修士”,连帽黑长袍,响马乐队的马木尔、张东、努尔泰,分别戴上黑、红、白面具,把玩哈萨克的冬不拉、库布孜和萨满鼓,满目肃杀味道。文字如是写:“传统的民族乐器,变成了肃穆的武器。黑色长袍和面具,隔绝了整个真实世界。躁动不安的人声呓语,紧张潜行的律动,神秘的远古气息,前所未有的蛮荒的旅途在响马挖掘的幽暗队道尽头展开,仿佛一场对声音的战争。”话说库布孜也是萨满乐器,是巫师在占卜和治病时常用的。网上只能找到几分钟现场录像,看似来自中古的意象,弹拨敲问属于当世的冲击。即使并非我误以为的黑死病毒版 Gregorian Chanting,但如果他们来京,必定去看。

我站在 Zaha Hadid 为北京设计的科幻建筑银河 SOHO 底层,心脏被宇宙磁力电音干扰,快要爆裂。

去年11月某个寒夜,我在朝阳门 Modernsky Lab,感受面具底下另一极化身──马木尔和张东的IZ乐队,签约摩登天空后首张专辑发布音乐会“无色或万象”上场,下场在 DDC 黄昏黎明具乐部,两位乌鲁木齐音乐人,不断变化面貌分身为四支乐队:IZ、51区、锈、细菌。我站在 Zaha Hadid 为北京设计的科幻建筑银河 SOHO 底层,心脏被宇宙磁力电音干扰,快要爆裂。

几天后,马木尔张东又跟李剑鸿在江湖酒吧玩了场自由即兴。三场演出的观众,不少都是两人相识多年的音乐盟友如舌头乐队的吴吞、大忘杠乐队的宋雨喆、左小祖咒和崔健。2002年带着冬不拉来京组IZ的马木尔,至今仍被大家尊称“马师父”。

从香港“民谣”到英国“雄鹰”

2009年,“马木尔&IZ乐队”被邀到香港上海街“唐三”演出“哈萨克语民谣”,海报向香港文青推介:“马木尔,生于新疆奇台县的东风牧场,哈萨克族。四、五岁开始弹冬不拉并跟牧场里的老艺人唱民歌,后自学结他、曼陀林、口弦等多种乐器,在北疆作为冬不拉高手、结他手已经家喻户晓。”

同年,IZ出现在英国的 WOMAD 世界音乐节舞台上,Peter Gabriel 创办的 Real World 品牌为马木尔出版专辑《Eagle》,有意无意误把原本的“孔雀”当“雄鹰”。官网英文无厘头写道:“这只开创性唱片,触碰从 Flying Burrito Brothers 到 Velvet Underground 和 Nick Cave 的叛逆精神……唱片以同名作品〈鹰〉开始──来自乌鲁木齐随机碰撞的无线电波,象征性地介绍马木尔出场;奔跑骏马和清真寺祈祷的环境声音,让我们置身新疆;持续低呜、回环的反馈音效,维系那地方的大自然奇妙感应。马木尔的声音,沉缓渐升,仿如看见大鸟翱翔。”

他首先是一个世界级的现代音乐家,他首先关心的,是音乐的创造,而不是民族文化和宗教。

对于各种标签或误读,摩登天空子厂牌 Bad Head 艺术总监张晓舟回覆我说:

“马木尔首先是一个音乐家,然后才是‘哈萨克音乐家’。当人们过于强调其民族属性──尤其当这位音乐家来自‘少数民族’──很容易用一种凝固的视角来看待其音乐,将其视为一种‘传统文化’的标本,甚至是人类学标本。有一种似是而非的陈词滥调──‘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将‘民族’和‘世界’分隔开,以追求凝固不变的所谓‘原生态’,或者把‘民族的’做成世界音乐的罐头。

而这都不是马木尔所做的,他首先是一个世界级的现代音乐家,他首先关心的,是音乐的创造,而不是民族文化和宗教。他和张东等人的关系,首先是音乐家之间的关系。当然,在新疆这样一个民族矛盾如此严重的地方,马木尔和维吾尔族汉族乐手之间的关系总是令人欣慰。艺术不是超越政治,艺术本身就是政治,日常生活的政治,舞台和排练室也是不同文化自由交流的政治场域。”

音乐就是要创新,不断尝试新的可能,不断地突破和发展自己、向前走,原地踏步、自我重复不是我们要干的事。

IZ,哈萨克语意指“脚印”。多年来,马木尔一路踩着前人脚印边游边采风走来,曾经被称为“当代阿肯(哈萨克吟游诗人的称呼)”、“哈萨克 Einstürzende Neubauten”,甚至《环球时报》英文版老外记者口中的“戈壁沙漠 Brian Eno”。

马木尔对外在世界的目光从来坦然:“一切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没有什么事先的计划。各种‘大帽子’都是别人给我带上,和我们自己没什么关系。音乐就是要创新,不断尝试新的可能,不断地突破和发展自己、向前走,原地踏步、自我重复不是我们要干的事。那些大师都很牛,我们从他们那里汲取营养、学习,但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不是‘中国的’,也不是‘哈萨克的’,我们就是我们自己。”

马木尔张东的暗物质

2002来京至2008搬回乌鲁木齐重组乐队,马木尔的 IZ,换过十多位成员,在传统乐器和哈萨克诗歌外,还有结他、低音结他、通电冬不拉、效果器、声音采样、呢喃“乌有语”;而张东的敲打冷兵器,更用上军用油桶、工业风扇等。

过去几年,IZ又从一支乐队裂变为五:响马( Bande)原先叫“土匪”(源于跟他们的乐队监制、深圳旧天堂书店和B10现场负责人阿飞真名“涂飞”说笑的结果)、51区(51-RAYON)、锈(TAT)、细菌(MEKROP),其实还有2012年的“罪人”(KUNAKAR),不过暂时搁置。

51区是暗黑和迷幻,锈是无限重复的低音节奏,细菌用吉他玩有趣的跳跃节奏和音色。

为何在同一乐队名字底下就不能当变色龙?“其实一个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各自代表一种特定的创作手法。响马是用新的方法演奏传统乐器,51区是暗黑和迷幻,锈是无限重复的低音节奏,细菌用吉他玩有趣的跳跃节奏和音色。在我们看来,每个乐队特色都很鲜明,是没办法归在某一个名字下。”

在抽象音色之前,每个名字首先指向某种强烈意象。响马,有人联想到北方劫富济贫的侠盗;51区,来自美国内华达州“秘密基地”;锈和细菌,在暗角滋生渗透;罪人,有种“自嘲原罪感”,跟地域宗教有关吗?作品某程度折射创作人的世界观,愈发暗黑的世界需要靠个人意志去抵御吗?

暗黑并不是只有虚无,也藏着无穷的力量、无限的神秘和可能性,就像宇宙中的暗物质。

“乐队名字的确会给人第一印象,在听众听到音乐之前会先知道名字,当然会提供一种意向、一种联想,这个是难免的。另一方面其实也是给自己的一种指引和确认。‘土匪’很好,‘响马’更文绉绉一点,但都有古意,直来直去不拐弯;细菌无处不在,其实也是最自由的;锈以一种不易察觉的缓慢姿态蔓延、覆盖一切。51区很神秘;这些都很符合这些乐队音乐的特点。‘罪人’原本的设计是一个三人乐队,吉他、贝斯和鼓,但是这个乐队难度很大,对乐手的技术水准和相互的配合度要求都很高。‘罪人’以乐队形式,只在B10的爵士音乐节演了一次,我个人也用这个名字巡演过,但还是达不到原来的设想效果,所以暂停了,没什么别的特殊原因。我们的音乐和宗教信仰从来都没什么关系,‘原罪’可能是乐评人和作家们才会这样考虑。暗黑并不是只有虚无,也藏着无穷的力量、无限的神秘和可能性,就像宇宙中的暗物质,不是一定需要去抵御,而是可以去感受和探索。”

2015年11月13日,马木尔和张东的IZ及51区在 Modernsky Lab 现场。摄:游粤飞。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2015年11月13日,马木尔和张东的IZ及51区在 Modernsky Lab 现场。摄:游粤飞。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至于肃杀面具长袍,已超乎响马呜箭奔驰的想像,给观众带来极大震撼。中世纪黑死病经文歌跟萨满教有没关连?从另一意义说,艺术家也算是当代巫师?“在我们的设想中,‘响马’应该是一个有些古意但又全新概念的乐队。萨满教在古代广泛存在,拜火、治疗、充满形式感,但又没有流传下来任何特别具体的曲式和作品,因此就更有无限可能。‘响马’使用传统乐器,但是音色和演奏、配合概念都是现代音乐的方式,很有趣。面具和长袍是大家一起想出来的主意,我们认为这个乐队需要一种视觉上的形式感要试一下,效果确实不错。演奏的时候,我们对自己形象的确认,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通过对队友的观察,确实有点像巫师,但也只是像而已。”

古朴木质来得凶猛,电音于沙粒中发出怒吼。五支乐队,从翻爬过去走向未名宇宙星河。马木尔和父亲的冬不拉,一个听从传统呼召,另一个要打破传统桎梏?“音乐只是音乐,我们要做的,只是探索听觉感受的未知领域。传统是每个人的固定属性,既可能是幸运也可能是桎梏,全取决于个人。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是需要去打破的,而是推进、探索、尝试,没有这种精神的话,我们的先辈也不可能给我们留下现在这样伟大的传统。”

张晓舟的“坏头”或“好头”

张晓舟加入沈黎晖创立的摩登天空,除了延续上世纪末的“地下品牌”Bad Head,亦负责公司另一项目World Music Project。前年春节,他到乌鲁木齐策划马木尔和斯布孜额(哈萨克笛子)大师拜力汗.哈利阿克拜尔、马木尔和和刀郎热瓦普(维吾尔弹拨乐器)大师吐尔逊.麦提亚合作的不同唱片。

传统与当代如何承接,一直有不少人努力尝试,这个“双唱片”计划又如何实践?“以前沈黎晖自己去西藏录音,监制出版西藏民族音乐唱片,但是没做下去。去年就已经完成了四张专辑,但视觉设计和‘学术’上的工作还没做好,推迟到今年出版。World Music是由西方中心主义的唱片工业约定俗成的一个分类标签,你不喜欢但也只能如此贴,只不过在对音乐的理解和做法上自己尽量去打破流俗就行了。笼统说我有三条原则:一,音乐性第一(除了音乐作品和演奏本身,还强调录音效果声音品质),跟音乐人类学者和民族音乐学学者的方向不一样;二,传统和前卫往往绝非对立的概念范畴,传统也可以很前卫,马木尔和吐尔逊的合作在我看来就很Bad Head;三,在这你不会听到流行兮兮的电音World Music,或艺术兮兮的‘跨界融合’。”

2015年11月13日,马木尔和张东的IZ及51区在 Modernsky Lab 现场。摄:游粤飞。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2015年11月13日,马木尔和张东的IZ及51区在 Modernsky Lab 现场。摄:游粤飞。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马木尔从 Real World 来到 Bad Head,Bad Head 亦从地下走到地上,1997的“独立唱片公司”摩登天空,去年底更宣布与复星合作未来30亿全球市场投资计划。曾经所谓的“独立”或“实验”好像已“过期”,中国音乐的发展可以“正常化”?

“把独立这个词和音乐(或电影或艺术,甚或书店)联系在一起,就像在知识分子前面加个‘公共’一样过于煞有介事,独立是被拿来和商业形成对照,乃至对立,但任何音乐产品都需要面对广义的商业。中国的‘独立音乐’以及最大的‘独立音乐公司’摩登天空,大概是在2008年之后开始逐渐走向商业化坦途,所以此后 Bad Head 这个子厂牌就停掉了,不再在唱片上打这个 Logo,停掉是沈黎晖为了表明摩登天空全面在‘地上’活蹦乱跳,另一方面,有些乐队确实一点都不 Bad Head。

任何音乐产品都需要面对广义的商业。

‘独立’和‘地下’这些字眼已经因为滥用而变得毫无意义,如果非要用一个字眼来形容 Bad Head 应有的品质,是音乐的前瞻性,马木尔是最佳代表;以及思想意识的挑战性(包括摇滚乐的道德和社会反叛性),诱导社是典范。诱导社是中国歌词最脏最敏感的乐队之一,很屌,但同时也很诗意。

从乐评人、音乐策划再到 Bad Head 艺术总监,张晓舟企图折射怎样的当代中国音乐景象?“区别就是以前是一只脚在音乐行当里,现在是两只脚,它不只是爱好,还是一个工作,就是选择做一个音乐工作者而已。我不企图折射和平衡什么,最终一个唱片厂牌的版图,是由它出版的唱片构成的。除了唱片,我认为还应该加上一些有趣的计划或‘行动’,Bad Head 可能未来会尝试制造一些现场事件,例如跟影像和当代艺术发生关系。

“独立”和“地下”已经因为滥用而变得毫无意义,如果非要用一个字眼来形容 Bad Head 应有的品质,是音乐的前瞻性。

但我得承认,我目前经手负责的Bad Head唱片,并不全都符合,因为我基本尊重音乐家自己的选择。退一步说,我希望Bad Head的唱片至少做到有趣,音乐类型和品种多一些,五条人的唱片市场反响挺好,主打歌也很‘Good Head’,专辑《广东姑娘》的概念相当有趣,曲风很丰富,我觉得也是Bad Head代表作。也就是说,我不以商业作为衡量标准,商业成功绝不等于它就不是Bad Head了。

不过Bad Head现在也开发了一个确实不可能卖得好的‘实验系列’,‘实验’这个词也只是笼统说法,并不意味着都是实验唱片。这个系列出的是一些非摩登天空签约艺人的唱片(即仅是唱片约而没有演艺和其他合约),目前已出的,有红领巾乐队及李铁桥的个人专辑。接下来还有李剑鸿和马木尔的个人唱片——他俩在过去一年曾多次现场合作。响马也是签约摩登天空的,马木尔和张东另外三个乐队 ,我选了细菌和锈,在Bad Head各出一张专辑,现在做后期混音。我认为细菌是一支非常重要的吉他噪音前卫摇滚乐队,尽管还不为人知,我个人觉得细菌这张专辑胜过《无色》。”

在距离中心最偏远处嬉游

当年,大家都涌向中国文化的中心寻找理想,近年有人开始“逃出北京”。2008年马木尔重返乌鲁木齐,时而回到属于哈萨克人的草原和高山牧场,是因为创作的纯粹性容易被大城市的喧哗繁闹所混浊?几年前,马木尔还没能在自己家乡演出,IZ在微博呼吁“让我们一起为改善乌鲁木齐的音乐环境而努力”。前年IZ排除万难,找到志同道合者和合作伙伴,终于为乌市开了一间专业 Livehouse“嬉游声场”(hi-joy),还有可赖以维生的旅馆“嬉游客栈”,好让创作“随心观自在,嬉游天地间”。

早前五条人就巡演到乌市玩了一场“像将军那样喝酒”,春节期间邀请过年回家的音乐人玩“即兴嬉游”,今个月又举办维吾尔艺术家阿里.卡摄影作品展“波斯坦的天空”,准备让乌市充当大江南北音乐武林盟友的边疆驻站。当北京一些小型Livehouse如麻雀瓦舍也捱不住贵租倒闭,更有生气的音乐场景似乎发生在距离首都最偏远处的深圳和乌鲁木齐?一间有趣的Livehouse对拉阔城市神经杂声音量其实很重要?社会的急速转折对创作人又有怎样的影响?IZ请来南方“偏远城市”代表B10现场——多年来一直在深圳做独立音乐策划的阿飞代答。

Bad Head出品的IZ乐队专辑《无色》封面。12首作品中,〈无色〉和〈八品〉被负责视觉设计的北京亚实验室引用在电影《寻龙诀》官方AAP。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Bad Head出品的IZ乐队专辑《无色》封面。12首作品中,〈无色〉和〈八品〉被负责视觉设计的北京亚实验室引用在电影《寻龙诀》官方AAP。图片由马木尔和张东提供

“城市与人的关系永远是微妙的,我们无法找出世界上最适合创作者生存的城市,一个创作者如果写不出作品却抱怨城市太喧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互联网时代的音乐版图早已跨越地域的疆界,一个人只要有热情,愿意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他就可以生存下来。相比十几年前,现在音乐人的演奏、录音、制作、发行、收听、商业等渠道都是完全打开,音乐人可以靠自身努力搞定自己了。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互联网带来的便利。而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科技如何进步,创作都没有捷径可走。电脑和微信不能代替一个人创作,说到底还是要依靠坚持不断的自我训练才能够将思考后的结果完全呈现出来。问题在于一个人愿意花多少时间练琴,花多少时间创作,花多少时间思考。

每个城市都有它的特点,北京是文化大都市,其先天优势无人能及。但也不能全部住在北京。偏远城市的人们只好土法炼钢,自成一套。Livehouse的经营一千个人可以有一千种样貌,说到底就是事在人为,什么人干什么事。我觉得跟地域的关系不是很大。至于对一个城市的影响,那是五年十年之后才可以去谈论的问题。踏踏实实做事情最重要,不计得失得去做,未来回报自然回来找你。可惜的是,愿意这样『傻』干的人太少了。”

我们无法找出世界上最适合创作者生存的城市,一个创作者如果写不出作品却抱怨城市太喧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既然德国噪音乐队Don Vito在马木尔力邀下,也能到乌鲁木齐跟拜力汗老头和儿子朱玛哈孜同台演出,这座城市的问题,当然不只是太过偏远和特殊严峻气候的事。张晓舟认为,“新疆的音乐平均水准可能是全国最高,那里不乏天赋出众的乐手。”譬如他的巴塞球迷战友马木尔,多年来的各种器乐实验作品可出十张唱片以上,他只挑了用刀郎热瓦普加效果器演奏的一张,其他会由旧天堂出版。“出版发行的脚步,总是远远赶不上马木尔的创作脚步。音乐就是他的天赋,他的宿命。”

在Modernsky Lab飞沙走石现场,当然没法听懂马木尔极度低吟的哈语,新碟首次刊登翻译成中英文的歌词,让我们窥看这位乌市修士的点点暗角沙尘。

“视若无睹,敌人在恐吓,
那废墟炉灰飞扬;
一个个白天,一个个黑夜,
快快打开你的门,很多人等着进;
下来,趁快来,到宇宙边界来,
变成灰,悄悄地来;
你就当真,你就当无色,
落后一亿年,睁眼闭眼。”

——〈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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