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小说连载

18 喝彩

曾有人提出一个奇怪的理论,认为我们对香港、对308航班、对2015年的种种记忆都是虚构出来。

刊登于 2015-10-02

[阅后即焚] 港产类型小说系列,阅后切记即焚。

“你还好吧?”两小时后,在回九龙的渡海小轮上,苏珊问我。

我观望还没给过分填海而变了明渠的维港,看着九龙彼岸少了几栋庞然巨楼的天隙线。享受这至少有十分钟的航行时间。很难想像,我突然冒出在弥敦道仅是几天前的事情。恍如隔世。

“不。”

我没有看着她:“我不太好。”

苏珊有点紧张:“身体不舒服吗?疲倦了是吧?那感觉我很明白,跟CY见面是很累人的,他的城府很深,而且观察力强,你要时刻提防自己被他算计到而露馅。”她一顿:“今天你已经对应得很不错,我第一遍见到他,要比你紧张得多。”

我问:“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两年前。”苏珊拿出香烟,燃点:“我刚到来的时候。”在离开中环之前,苏珊已在天星码头更换衣服,又回到了那全身深绿色的工作服造型。我转头看着她:“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何要穿这件绿色工作服?”

“沈女士说,这样我们才不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以及来这里是什么目的。她说人是有惰性的,你才刚来,可能还没有这种想法,可我们有一些来了两年以上的人,每天在这个陌生世界打滚,苟延残喘的偷生下去,难免会感到疲倦,想就这样的安顿下来,忘记2015年的事。”

可我们有一些来了两年以上的人,每天在这个陌生世界打滚,苟延残喘的偷生下去,难免会感到疲倦,想就这样的安顿下来,忘记2015年的事。

苏珊嘴上一吮,香烟只剩下四分一条:“曾有一个同伴……这已经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他因为受不了时代变异的压力,开始出现幻觉。他提出一个奇怪的理论,认为我们对香港、对308航班、对2015年的种种记忆都是虚构出来。我们本来就是生活在1984年的精神病人,从病院里逃跑出来,集体幻想出改变香港历史的这一切……”

我点头,心想这确实有可能。

她继续说:“后来他再也受不了,在龙城道天台跳了下去,他在1984年没有户籍,警察也一直没有进过城寨,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出现和消失呢。你看,一个人的离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比撞死一条狗还容易。”

我没答话,我在2015年的家里有养狗,我没有觉得她们的比喻很恰当。苏珊似是看穿了我:“这也是沈女士说的。打从那件事开始,她就让我们都穿上工作服,说要保持我们团体意志,勿忘初衷。”

我开始明白了,那个姓沈的女人就像个精神领袖,是第一个来到1984年的人,在报纸上刊登着启示,彷看是打救一群从2015年忽然穿越到这,心里充满了恐惧、不解、甚至濒临崩溃的人(包括我在内)。实际是使用各种思考方法,行为控制,种种的巧言措词来替各人洗脑,让所有人都众志成城协助她达成目标。

我不禁怀疑,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她在2015年难道是邪教教主不成?

可我决不买帐。老爸被他们抓着是我的疏忽,我一定会找方法改正过来,于我来说,穿上这狗屁不通的绿色工作服,其实更像精神病院逃跑出来的人。

“我一直想问你。”

我说:“我看你年纪跟我相近,对香港政治纵有抱负,也不会狂热得要舌身为港才是──为什么你会加入这个神经病的组织?难道你也有家人被他们胁持着吗?”

我不禁怀疑,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她在2015年难道是邪教教主不成?

苏珊看着的,没表情的呆个半晌,才微微一笑:“不,不是这样的。”这次换她看彼岸:“1997的夏天,有一对还在读小六的小情侣,他俩青梅竹马,以为一直会这样的两小无猜下去。然而香港回归,移民潮兴起,其中一人举家移民到加拿大,小情侣被迫分开,临别时承诺长大后再聚。然而,直到他们长大以后,移民加拿大的都回流香港工作了,他俩在职场再遇,男生不敢跟女生说,这些年来,他都有遵守诺言,没有把她忘记。可是女生也不敢说,她其实早已经结了婚。他们懊悔极了,认为这是一个遗憾。如果有机会,如果真的有机会,愿意努力让这一切改变。”

我看着苏珊,忽然觉得她没有我想像中的冷冰:“所以,你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苏珊笑着摇头:“我是丢下人家去结婚的那一个。来,船泊岸了,走吧。”

小轮在红磡码头靠岸,我差点忘记了曾经有这条过海路线。我俩沿海边一直走,周围都是工地,黄埔花园还没有建成。天已经黑下来,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了红磡体育馆。这时候的红馆很新净,比我去年看杨千嬅的时候要新很多,该建了不久。

“演唱会门票!最后两张!”门外卖黄牛的叫喊。

苏珊忽然拉着我:“要不我请你看演唱会吧!可不要告诉沈女士哦!”说罢她已拿出钞票塞给那黄牛党,拉着我跑进红馆。我说:“慢着,我还不知道这是谁的演唱会呢──”

“相信我,你会喜欢的。”她说。

当舞台亮起来,全场观众猛烈喝采,一个穿着白衣白裤,样子有如迪士尼卡通里的皇子般标致的男歌手,在舞台中间升了上来的时候,我不能相信自己双眼。

“Danny! Danny! Danny!”身边女歌迷疯狂叫喊。我也有点感动,我没想过,有生之年,有机会再亲耳听到他的歌声。

接着,电子琴前奏响起,那个叫作陈百强的男人唱了起来。

“为甚要受苦痛的煎熬, 快快走上欢笑的跑道, 剩一分热仍是要发光, 找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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