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香港保育,落后别人多少年?

太急速的改变,不断清拆、重建,人只是过客,无法产生认同,香港、上海只是名称,没有留恋的意思。叶问、麦唛,产生在香港旧区的故事,无法留住。无力的历史,只任由权力诠释。

特约撰稿人 袁智仁(原人) | 本土研究社成员、“活在观塘”创办人、保留同德押联署发起人之一。

刊登于 2015-09-15

城市发生了太多事,心知肚明,百感交集,任食任做,走马观花。“城市放题”是个全盒,是个百子柜,包罗了城市生活与文化的种种。本栏邀请不同的城市观察者,对城市生活与文化指指点点,或情深叙事,或精辟分析,并有艺术家何倩彤每期制作作品。今期先谈“保育”,身边的事物消失得太多了,这字眼倒是越来越“红”,到底比起世界,香港的保育可以落后多少?看官且听咱从头说起——放题者语

插图由何倩彤绘制
插图由何倩彤绘制

同德押被清拆,石墙树被偷伐,电车被消失和深水埗布疋市场被重建,保育一直在我们生活中。古迹、老树,以至城市风貌,现时法例无法保障,只能眼白白的流走。为何城市需要保育呢?为着今天和未来的日子,留住一如而往的习惯,熟悉的生活。

太急速的改变,不断清拆、重建,人只是过客,无法产生认同,香港、上海只是名称,没有留恋的意思。无力的历史,只任由权力诠释,湾仔喜帖街重建作喜欢里,湾仔的绿屋被涂上白色,改称动漫基地,清拆八十年历史的同德押时,官方文件竟指业主高可宁家族,跟同德押关连不大,隐没高家身为香港四大家族的显赫历史。

保育之兴起,正是城市转向,本土文化的抬头,香港是谁的家呢?保育风潮,带领香港走入新的城市运动,2007年的天星皇后保衞运动(下称天星皇后),引入直接行动、占领公共空间、文化介入等新尝试,开创运动的可能。

古迹条例尚欠十年,就够五十岁,本身已几近成古董。1976年至今,近乎原封不动。世界在变,古迹保育,尤其是工业区改造,转化文化创意区,已成为时尚,台北的华山文创产业园区、北京的798艺术区和广州的红专厂创意艺术区,比目皆是。国际上,古迹已不仅是花钱的维修建筑物,而是经济的火车头,城市最耀目的名片。

香港的保育可以落后多少呢?不如从头说起。

天星皇后之前

香港保育起源于二战前,早期主要有心的外国人(如︰皇家亚洲学会)纪录本地习俗和城市风貌。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香港风雨飘摇,中英角色,不知何去何从,全城却掀起保育风潮,最著名要数保留的尖沙咀火车站运动,一万五千人的联署支持保留,支持者包括︰乡议局、皇家规划师学会和建筑师学会。当时一行保育人士到伦敦,游说英女皇保留火车站,最后失败告终,尖沙咀仅剩下钟楼,火车站重建成外形被批评得体无完肤的艺术中心。其后,香港会、九龙公园、西港市等运动,败多胜少,至今未变。当年,中英谈判,喝停本地的思潮,城市的保育如过眼云烟,一直沉寂至天星皇后,保育才慢慢回到我们的生活。

为何城市需要保育呢?为着今天和未来的日子,留住一如而往的习惯,熟悉的生活。

全民皆保育?

今年初,古物谘询委员会公布《历史建筑保育政策检讨报告》,对往后的古迹保育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报告昭示本届政府为了发展、抢地,不但在保育交白卷,更篡改民意。政府屡次用民间没有统一意见,尊重私有产权为由,拒绝进一步的古迹保育。报告中的民意调查,结果明显倾向保育,而非地产发展,如︰六成人支持有法定的历史评级,而反对比率只有两成,意味有历史评级的建筑物受法例的保护,同德押的惨剧不会重演。报告结论却轻轻带过只说“长远考虑”法定的历史评级。

市民眼中,私有产权迷思不是牢不可破,六成人赞成政府可购入私人历史建筑,反对者不足三成,就像半山的甘棠第(孙中山纪念馆)般,可用公帑从教会购入重要的建筑。可惜,报告却自打嘴巴,再次抬出“私有产权”的名义,否决购入私人物业的建议。

另外,保育区的概念,即是将湾仔、深水埗大区作保育,限制发展重建,支持的市民也多于反对。无奈也被古谘会以“研究”作拖字诀。经历天星皇后、湾仔旧区等保育运动,今天保育的民意显然而见,报告所谓“尊重私有产权”,继续以往以清拆重建主导的城市模式,完全无视民间的声音。

联合国教科文组识就将自然和文化遗产(heritage)视作同等,香港却截然不同,简单二元对位,远远落后。

政策很割裂

香港跟其他国际大城市并驾,卖点正是城乡一体,郊野的绿化面积排在亚洲的首位。事实上,政府有意将两者分开,重郊野轻城市,城市等于古迹,郊野等同自然,结果两面不是人。

郊野的古迹,城市的古树都得不到保护。古村(如︰荔枝窝)在政策漏洞变成不包括土地,被划出郊野公园的范围,受发展商垂涎;部分村落(如︰大浪西湾)被郊野公园包围,缺乏经济的动力,影响生计,封村争议不断。而城市古迹既没有郊野公园严格的规划限制,也没有环境影响评估般的公众谘询,落得清拆重建下场。

联合国教科文组识就将自然和文化遗产(heritage)视作同等,香港却截然不同,简单二元对位,远远落后。绝对需要统一两者的保育,生态与历史互相平衡。

谁是有心人?

千疮百孔的法例,无法回应时代的转变。没有法定评级,一千多栋私人历史建筑,现在只有等待业主大发慈悲,保留不拆。清拆古迹的案例,往往看业主的面皮有多厚,但相比发展的利润,面子也仅成次要。保育区法例欠奉,连澳门和广州也不如,任由唐楼的清拆,旧有社区无法立足,小贩、老店消亡,破坏城市风貌。民间的声音薄弱,连专责古迹保育政策倡议的民间团体也欠奉。叶问、麦唛,产生在香港旧区的故事,无法留住。

香港不是没有古迹可保育,薄扶林的工业遗址、观塘和荃湾的多层工业大厦,四十年的时间完成欧洲百年的工业化。香港作为亚洲四小龙,玩具、电子等制造业生产在世界名列前茅,公屋、小贩商铺的基层生活支援廉价生产工业,国际闻名。近年世界保育潮流,已转向工业文明,像日本的明治年代的工业遗迹,包括︰军舰岛、船厰就本年被列入的世界文化遗产。

古迹已不单是建筑物的外貌,而是反映历史的价值,对当年人类和今天的影响。古迹保育,可从历史文化和生态出发的保育,梳理城市的脉络,融入创意。政策不是等待一个有心业主,而是需要配套和展望。保育给我们重写空间的可能,环顾香港,不是没有成功结合社区、古迹/生态的例子,如︰湾仔蓝屋、西贡盐田仔。虽然有成功的例子,但保育必须官方的介入,认同民间保育的呼声,修改法例,为城市的未来开展讨论。不要让天星皇后、石墙树和利东街的惨剧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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