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晓宇的第一篇日记,写于武汉封城后,全家人面对的艰难选择。第二篇,写封城期间,人们陷入的漫长挣扎与对信仰的拷问。如今,这座城市解封在即,晓宇也写下了封城日记的终篇。他说,危机促使我们面对出逃之外的决断:我们要“回到哪里”?文章首发于作者微信公众号“世风”,端传媒获授权转载。
手机上,健康码变绿。如果我是返工一员,便可迈入街道,乘公汽地铁,重温整座城市。没有复工证明,两个月的封锁,也会在“最残忍的季节”结束。此时此刻,作为系列日记的尾篇,有必要坦诚地揭露过去二个月间隐瞒的身份,自己不过是塑料武汉人的事实。本地人早已看出来端倪,我没有用“家家”而是“姥姥”,也未曾有一句武汉话的表达。
至今,我不会讲武汉话。我从不说自己是武汉人,只说“武汉来的”,“住在武汉”,或是用一句被朋友群嘲的话——“武汉是我的户口所在地”。疫情之前,我在外地的居留时间即将超过武汉的成长岁月。我一直否认和弱化这座城市的影响。旁人看来,这真是忘恩负义和数典忘祖,对生你养你的水土没有依恋。
而我并不出生于武汉。我的家人也没人生活在他们出生的地方。国家一声号召,母亲一家从北方迁往南边的深山,支援三线建设。父亲是货真价实的湖北人,可是,毕业后加入集体,我见他的方言也退化殆尽。我们生活在围起来的院中,有自己的食堂,医院,学校,体育场,露天电影,称外面的人“老乡”或“当地人”。当初,即便离社会主义尚远,但已然实现困扰欧洲的多元文化主义。全国各地的人,在与世隔绝的山中,相互依靠。多年之后,当我在英国说起深山的身世,听众以为这是一桩励志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