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时
戴着口罩呆坐巴士上,忽然想起冯至的两句诗:“那时追求的,在甚么地方?”五十年前,我平生第一次当编辑,第一次犹犹豫豫地参加示威。拜《70年代双周刊》的大哥们所赐,我有编辑自由。但是拜殖民政府所赐,我们并没有完全的出版自由,所以在我加入之前,头两期的周刊被警察充公了;我们也没有完全的示威集会自由,所以我们的争取中文成为官方语文运动和保卫钓鱼台运动,屡屡遭受镇压。五十年后,跟那时的我们同龄的小伙子们,却还要花十倍的力气、冒十倍的危险,去反对另一种军国主义,去试图打倒另一种殖民主义、试图保卫我们自古以来的正式口语广东话。
我怕死。坐巴士从不坐上层车头,游行从不走在前面。二手烟,怕得要命。催泪烟,更加避之则吉。我心中没有什么星图或者山径图,却有一张催泪瓦斯地图:大棠路/教育路、波斯富街/罗素街、西洋菜街南、葵芳地铁站,诸如此类黑点。五十年前,跟这些视催泪弹为家常便饭的小伙子同龄的我们,却是从没有被毒烟招呼过的,顶多头顶或后颈挨一棍。当然,那并不曾发生在我的颅顶或后脑勺上。当然,那时中过棍的弟兄们是白白挨打了,因为那时我们追求的,现在再没有什么意义了,包括那个所谓官方语文,包括那个所谓钓鱼岛。谁还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