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什么都记得起,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马克吐温(Mark Twain)
马克吐温(Mark Twain)
最常用的词语里藏著我们视而不见的玄机,又经过语言和文化的转译,如果我们不停一停,可能真会错失洞察的良机。大陆所谓“内存条”的这个词,港台叫作“记忆体”,它的英文更为直接,就叫做 memory(记忆)。而计算机,也就是电“脑”,则是进行记忆的主体。今时今日,这些词语的指代早已超越修辞层面——我们大部分人都把记忆这件事交给电的“脑”和联的“网”,需要时才“登录”查查,节省时间,节省脑中的空间。
偶尔我发现,电脑与互联网上并不是什么历史都能查到、什么记忆都可保存。这几年,姥姥住的老房要拆迁。房子是家属楼,几十年前建起来,供在三线工厂供职的外地员工安家。我记得小时候,那个副食品工厂是个独立的王国,有自己的医院和学校,几千号人来来去去,十分热闹。到1990年代,下岗大潮终于淹没这盘生意,车间和仓库都被低价贱卖,变成商品房,原来的托儿所现在是网吧,以前晚饭后打羽毛球的空场地,现在是收费停车场。在拆迁之前,我想查查这大工厂的历史风云,可搜索引擎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那一刻,脚底涌上一阵寒意,好像我的童年是虚幻的,从没有存在过。
记忆,这看不见摸不著的脑神经活动,太过珍贵,不但能让你多少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能留下些活过的影踪,在存在主义式焦虑压得你透不过气来时,有所慰藉。对更大范围的人类组织来说——无论情侣、家庭、社会还是国家,记忆的重要性更不必言,讽刺的是,我们往往在全民失忆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奔走疾呼:千万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