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风景]如果把我的浮光掠影中国大陆记行,当作一本小集邮册……
一开始我可能是在香港认识她们的。我说“她们”,好像她们是固定的几个人,其实并不全是,我可能在某个场合遇到A、B、C;又在另个场合和 B、C、D、E 一同吃饭;又在另个下榻的饭店,同一个下午,A 和 E 代表一家报纸来采访,而 B 又在一小时后代表另一家报纸或杂志。以此类推。她们是流动的,像各有名字的溪流,但汇合时又有不同名字的渡口。只是我们这些外来者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大约都小我二十岁。我的意思是,比起台湾这样同龄的小孩,她们实在是太成熟了,也见过太多世面了。后面我才渐渐有种体悟:她们正是这个混乱、暴发户、城市中冒出来布尔乔亚品味和等比级数价位房地产的共和国,截切的这二十年所有事物都发着新奇的光,那样钢筋水泥管破窗或空玻璃瓶药柜那一片废墟山,窸窣长出的茎细叶嫩之植物啊。她们正是年轻时候的马尔克斯,略萨,鲁佛,卡洛斯‧富恩特斯,或波拉尼奥啊。她们全是记者,问的问题比我十来年印象中遇到的台湾年轻记者问的问题,要充满一间后头想像的房间的空间细节多了。也就是说她们问完“您这本书主要想说些什么”之后,还会继续问着你对卡夫卡和波尔赫斯的比较;会问你童年的小镇;影响你最大的小说家有哪几位;或台湾的本省人和外省人的文学时钟的差别。当然我后来理解,那或是因为她们回去赶采访稿后,后头有那么大的整版篇幅等着她们。而台湾的年轻记者(事实上年纪可能大他们十岁),和你在咖啡屋聊了一下午,回去能上版的只是一小格五百字的小框。这或许我感到许多台湾的前辈作家,见到她们,会像见到自己的孩子,或是年轻时的自己,声调态度都柔软亲切,甚至带些小礼物,因为那在岛国长期寂寞的文学家自觉,又在这些年轻人身上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