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块墓地”每月一期,在这里,我们谈论死亡,谈失去﹑遗憾﹑悔恨﹑恐惧--但更重要的,是谈盼望,对自己和他人的爱﹑欲望﹑连结﹑责任,还有那些无法解决的道德矛盾。欢迎点击订阅。这期我们刊登的是一篇来自年轻作者的小说--一篇虽是虚构,但却过度真实的小说。
我在被关着的大概第七个月的时候再次打开手机。手机的耗电效率已经高了大概百分之二十,我现在祈祷它不死在隔离里。我表姐继续给我发来安慰并且贴心地不提她朋友圈里的风花雪月或灯红酒绿。我表姐说看看窗外,秋天要到了。你瞧见了吗树叶黄了没风也会滴溜溜地飘落下来。她说我不会叫你别老盯着手机,但是偶尔看看秋叶。我说你哪来的自信我这里有窗,她沉默了,我知道她憋着一些优越的奢侈的不可置信。她沉默了然后说会好的,被我一句“放屁”崩走。
然后我锤墙。墙是三天内赶建的可是结实得像监狱围墙,砸下来很多粉可是一切都静悄悄的。有一次送饭的人听到了说别敲,乖一点,粉多了你自己呼吸难受。别把这儿当自己家了这么随意。我说让我回家。他说别任性别给……别添乱。他那天把饭从门下的狗洞一样的洞里送进来时推得有点猛,洒了点汤在地上。地板不平让那些紫菜蛋花汤慢慢地流到了墙角滋生了一些不认识的黑色虫。那时我还苦中作乐拍了这虫发微博,说好歹有室友了;然后有人辟谣说我所在的环境不可能长这种虫一定是抓来摆拍的(他们很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文绉绉一番,说,“莫须有”),或者谴责说还不是我自己把汤弄洒了还不清理女孩子家的好恶心,还有人说看照片我住得很不错了,很多山区的人正常时期都住不进这样的房间。然后我微博没了,我都不知道我具有如此影响力。没了以后我化激愤为仇恨变得如被囚禁在西湖之下的任我行般隐忍,然而总之现实不是小说,这种隐忍持续了一星期后我又大哭一场。我想死。我想我这花季少女一生行善积德何以沦落到如此境地,没人理会我的问题,无论宣传板上用多大多浮夸的字体标示着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字样。
我是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的呢我问我爸妈,我表姐,我自己。我不敢问工作人员,之前有人问了被训了一顿,又有人被训的时候反抗被直接拖走了,不知送去了何方。不敢问天,毕竟是天把我送到这里来,如果宿命存在的话。我本来不信命,我幸运,我有优秀的成绩良好的家教愿意支持我的父母朋友。七个月前我在准备签证材料要出国留学,相当未雨绸缪,毕竟我一月份已经拿到梦校北卡教堂山分校的offer;彼时班里一半人还在忧心忡忡地苦等。我学IB三年日均睡眠不足六小时,每逢考试周熬夜数十载(夸张的修辞手法)为的就是这么一封邮件。亲爱的丝黛拉——丝黛拉是我的我自己取的英文名——恭喜。我一看到恭喜那个词就哭出了声一时对所有老师同学文书指导未曾谋面的招生官都充满了激情与爱意。我大一岁的表姐在梦校等我,她朋友圈里是松鼠花栗鼠小鹿草坪巨树萤火虫和玫瑰色的翻卷的晚霞。她说她不会拍照这些都是她在路上单手用微信自带相机瞎拍的她也没修过任何图,我信。而且就算修图那糊掉的毛茸茸尾巴总也不能是P进去的,那小鹿飞奔而去的白尾屁股那带秋千的民宿,她说我如果来早了就住这里。她还给了我一份详细的攻略,从办手机卡银行卡到选课推荐一应俱全。这份攻略现在还在我的电脑里,桌面上,我梦想的墓志铭,大概是。
总之我要准备五月大考。我提前一个月准备力求万无一失,尽管我表姐已经告诉我北卡对降分十分宽容我如此优秀不必担心——这足以证明我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我向来坚信只要做足准备厄运便不会有任何摧残我人生的机会,我平时在学校谨言慎行遵守校规从不迟到早退,我过马路必不闯红灯并且会像小学生一样左右看,晚上不出门,白天必结伴,所有已获得的材料有电子和纸质版两份备份由升学指导和我表姐检查过,放在一个文件夹里,那攻略本来也要进那文件夹只是变故太突然,没有来得及。
我想厄运没有机会是基于经验。我想我有成绩,个人努力,家人支持,以及一个已经帮我探过路的表姐。我只要踩着她的脚印走我就必能安安稳稳顺顺利利,这是能肯定的绝对的既定事实,如果连这都不能保证那升学中介还做不做了。我想上海虽然经历过一次浩劫我对它不再有信心但表姐那一届不就是顶着那2021年的三月底开始的浩劫办好了签证走人了?她成了就证明我也能成,何况我们已经打赢“大上海保卫战”了来着,虽然时不时又出现局部战区但我的嘉定一直都还很安宁。我只要踩着她的脚印向前走,这不难。当然她学文我学理所以在签证时可能被卡,但问题不大,我是大一新生我很诚恳很优秀材料一应俱全,我学的又不是电脑科学核物理之流。我想我要学点生物化学再学点心理,或许环境科学与工程。我要学点既符合我高中选课又符合兴趣的东西,学点我一直好奇的东西,神经科学,那玄而又玄的思维的源头;我从看可怕的科学系列时起就对它感兴趣了。我有一套全凭想象的自己的理论,那理论我已经写了点出来,我想要结识一位慧眼识珠——原谅我的一时自大——的优秀的教授然后鼓起勇气给他或她看看,获得认可,从大一开始就开始毕设,在每一个office hour与他或她促膝长谈,只要课时不冲突。我想在我表姐出版英文小说之前发表些有资格被引用的论文,这是我小小的竞争心理,小小的野心。而在课间我要享受生活;我计划着开始晨跑,早睡早起,补一下我那透支三年的睡眠时间,跟着短视频学做饭——去一趟华人超市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葱蒜蚝油,当然要做好被室友嫌弃的准备,但我相信我一旦下厨她就会缴械,吃人嘴软,或许以后还会帮忙洗锅洗碗打下手。我计划着放假时如果国内疫情起来机票天价我就和同学一起去夏威夷,游泳,晒太阳,感受一下最著名的太阳和翡翠色的海和面粉似的沙。这些梦我在居家隔离时也能做而且天真地相信自己能实现。一切都会好,在一个没有健康码也不需要口罩的地方。在梦里浸泡着我几乎可以对那些一闪而过的残酷的新闻视而不见。我会为了自己的生活变得麻木,说服自己不为此感到过于无谓地愤怒悲伤。如果这就是我的报应的话,那天还真是苛刻。
总之在梦里飘了三个月,来到了四月十七日。那是我的生日还偏偏是个星期六。我那天睡了个非常舒服的懒觉,醒来时是下午一点十七分,表姐已睡,父母趁他们那个要趁生日狠狠任性一波的女儿没醒去了咖啡馆要小小地甜蜜一下。不在家里仅仅是因为家里咖啡喝完了,这没有什么错。我醒来起床洗漱打开卧室门看到门上贴着张便利贴,上面是他们的留言,告知我以上事项并提醒我吃早饭,热午饭,别不吃西兰花,等等。我有些犹豫,但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有一只巨大的柠檬黑巧蛋糕,于是我又高兴了。这是因为我最喜欢的口味是草莓奶油蛋糕,但我曾有一次晚餐时随口跟我妈说我生日想试试新口味比如柠檬巧克力,她记得了。一高兴我就决定奖励自己些什么,于是我没吃面包也没热午饭只喝了点酸奶,决定去小区旁边的回转寿司吃一顿,顺便从克里斯汀买点蒟蒻果冻。这蒟蒻果冻总之就是上帝的禁果,大概吧,反正我当时是不觉得我嘴馋想吃蒟蒻果冻有什么错。这家回转寿司离我家只有五六分钟路程。于是我收拾了一下随身小包带上钥匙手机钱包门卡戴上口罩穿了件短袖出门。那天多云转阴,天上绒绒地铺满了柔和的深灰蓝色云朵,风有点凉。这是我第二喜欢的天气,仅次于小雨,这天气避免了炫目或慵懒的过于刺目的阳光。我照旧走过唯一的一条斑马线过程中左右看,恕我直言那绿化带里的树只有那照片里北卡的巨树的十分之一粗,像手腕和腰身的区别——没有说小树不好的意思。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吃完后出门左转为了防止阴转小雨选择靠里走在接壤的不同商户的雨棚下,走过一家理发店一家已关门的门前还留着块带着烂叶子的红毯的水果店,走进克里斯汀,途中花五秒感慨那红毯的灰败,庆幸克里斯汀还撑得住,并祈祷我喜欢的和开得离我家近的那些可爱的小店们能挺下去。当然我心底知道克里斯汀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我会成为这最后一根稻草的一部分,无论是多么无辜的一部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又锤墙。我好想吃蒟蒻果冻。
或许天惩罚我是因为我嘴馋,或者我对小店们的祈祷太装模做样。总之蒟蒻果冻是无辜的。蒟蒻果冻当然是无辜的。希望克里斯汀在别的地方能坚持下去。希望我这一次的祈祷足够虔诚,面对肃穆的掉灰的白墙,塑料雨衣质感的床,墙角的莫须有小黑虫。
总之我踏进克里斯汀,非常娴熟地无视了周围一圈货架上的面包,直接走到柜台面前说你好我要一袋葡萄味蒟蒻果冻。我说一袋的意思是十只装的一包。她说您好请出示健康码。我非常娴熟地花了一秒拉下口罩照脸打开手机——疫情时代的来临让我无比怀念指纹开锁手机——给她审视,很快通过了。她说好的谢谢。然后她露出人类的神情说小姑娘又来买呀?我说是的麻烦啦,我马上就要出国吃不到了可得多吃几次。她说了一些我复述不出来的上海话,大致意思是是啦是啦国外没什么好吃的。我表示赞同。然后我接过袋子向她说再见,这时她旁边的另一名员工以同样的语气向另一名顾客说您好请出示健康码。另一名顾客沉默着。这沉默十分令人不安,但与我无关。我的意思是我不觉得会与我有关。出于某种怪异的心理我始终避着不去看他,只依稀记得他穿得很普通,长裤黑皮鞋和无法给我留下印象的衣服。总之他穿长裤黑皮鞋,他沉默着不出示健康码,此外有一个万恶的被开发出来展现人性之恶的行为叫做有偿举报。我觉得我不用多说,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长裤黑皮鞋是红码且阳性,以他为圆周方圆几十米内无人幸免——我说的是免于方舱的命运。至于阳性本身,呃,我表姐,她室友,以及她们宿舍整条走廊的人都阳过又好了。我是没看出来她有因为该经历感到胸闷咳嗽头痛受到无法逆转的损伤。她说她也没看出来。北卡的campus health的医生也没看出来。她和她室友都唱美声,嗓音之浑厚中气之足似乎也没受影响,足以在阳完一个月后去参加演出。她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为了我也没有发在兄弟姐妹一家亲和相亲相爱一家人群。她的朋友圈里转发的演出相关公众号里有她化了妆在舞台上的照片,光彩照人。看着那张照片我蓬头垢面七个月来第一次进行了自拍,存了下来做成表情包。
总之,在我的生日我的四月十七日,我没有吃上西兰花,没有吃上蒟蒻果冻,也没有吃上柠檬黑巧蛋糕。我没有再见到我的爸妈我的同学,没有再见到签证官或者我的表姐或者北卡的任何人。长裤黑皮鞋把我送进了方舱,与此同时我父母也惨遭连坐。我生日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在坐大巴,等大巴,凉风中排着队等。我说你们觉得要几天?我妈说可能7+7?我爸说不不不不会这么久的,三天就够了。然后一家三口群里沉默,我们各自去网上查上海的最新版本防疫政策。过了一段时间我爸说看吧,等吧,可能还要改。没事,耽误不了你的事的。我说蛋糕在冰箱里会坏吗?我妈说不会的放心。我们互相安慰的时候我们的小区也被封了,小区的人没能众志成城,一车车被拉走,这是我后来看新闻才知道的事。新闻上大意是幸好小区的人遵从指挥,才免于更大的厄运,即不明原因导致的一场火灾。我猜可能是谁家电器全插着电没人去管导致的,比如我家。
当然我那么猜是有泄愤意味的:我家插着电的电器大概只有一个冰箱。更可能是一场真正的意外,老化的线路,燃气泄露,或者路人的一根未燃尽的香烟(不太可能,戴口罩抽烟挺累的)。站方开启评论精选的真正原因是消防车被又一次拦在了夜晚的小区门口,浓烟和火焰被包裹在楼宇之内,监控里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冷色和消防车气急败坏的急灯。
我是很好奇为什么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区也能被拦,但总之我个人出去吃个饭买个蒟蒻果冻是绝不会带电脑的。我父母同样也是。我也不会带除了手机以外的大多数贵重物品,也显然不会带申请材料,更显然不会随身带护照。它们和所有存放在本该安全的家中的贵重物品和家本身一起葬身火海,因为那场火刚好烧到六楼。如果这场浩劫中百分之八十的因素是人祸,那么百分之二十的天灾就是那场火刚好烧到六楼。倘若这些保安的脑子稍微的不那么光滑,或者这些保安的上司的脑子稍微不那么光滑,消防车就能早半小时进去灭火,火也许就烧不到六楼。被水被二氧化碳被干粉浸泡冲没都比被烧了强,我猜。但总之已经结束了。事情就是这样。我流不出眼泪就用手指抠墙。
在此之前我不是很了解经历了灾变的人们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地震,火灾,癌症诊断,以及疫情;不允许收割的田地,不允许堂食的餐馆,连续五六个月无收入隔离,等等,我只很宽泛地知道那会“毁了一个家庭的生活”,具体怎么毁呢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忍地闭上眼睛,或许在水滴筹上捐点零花钱,在父母的鉴定和许可下。此刻我或许是该懂了,可惜我只看见墙。
与世隔绝会令人疯狂;在已知失去了一切的基础上无法补救则打击更甚,犹如所有那些母亲弥留之际被堵车困在高速路上的事件中那撕心裂肺的绝望。近年来相关报道似乎没那么多了,可能因为疫情的存在这已成为常态,不值得进行报道。不配被报道。
同样的我被困在墙里窒息之事也不值得为人知晓。我目前的境地再怎么惨我在全中国的比惨大赛上也排不上号,在遭遇此事前我毕竟是万恶的留学生,会在微博上发一些惹人羡妒的生活碎片以及对墙外世界的向往,即为我的原罪。我不配获得中国人的同情。
我所在的方舱条件蛮差。我听说有些人是有窗没窗帘,用衣架和小夹子夹床单外套作窗帘。加上彩钢瓦看上去脏而鲜艳。我们不是。我们只是墙很厚,抠下来一层层都是消毒粉。或许那就是我表姐让我看窗外的原因。我表姐不大擅长安慰人,她没敢打电话给我,但发来的微信里我都能看出向疫期冬天的骨瘦如柴的流浪狗猫伸出手时的神情。不过换做我,我也做不到比她更好。她好歹还蹲下了。如果是我,我可能只会站着伸出手去居高临下地说好了好了,来我这里,我会让你好过一点。事实上不可能好过一点。没人能让它好过一点。现在我也不比它好多少,这让我非常、非常想去咬那只从北卡伸过来的手。
至少流浪狗猫不用天天做鼻拭子,我猜。
我父母在艰难地用手机维权。保险公司故意发来csv文档为难他们。所有在微信里显示为问号的文件他们都要拜托朋友帮忙打开,而且被要求面谈。我有一小段时间捶床,锤墙,在隔离间里尖叫直到嗓子哑得完全说不出话;也尝试过绝食,说服自己说那食物真的恶心,同时理智而软弱的那一面忙着劝诫说死了也没有用,只能惩罚爱你的人等等,以及还不一定留不了学,还不一定来不及补救,还不一定需要破罐子破摔等等。但是我知道无论我表现得怎样激烈只要我一天不摔手机就一天不敢真疯。至少,至少,他们给了充电线。
克里斯汀关门了。那个理发店和寿司店也关门了。我没来得及为此惆怅。已经没有那种优雅了。
总之就这样过去了七个月。七个月,如此狭窄而寂静的只有小黑虫陪伴的空间。那汤泡化了墙角厚厚的消毒粉闻起来一言难尽,小黑虫出生就死,或许我真的造谣了那其实是几根从我毛衣上掉下来的线球,因为确实消毒汤粉比较难生活物。我不敢去看。我除了那唯一一张做成表情包的照片以外从未看过自己的模样,不知道曾经的被恭喜的丝黛拉沈现在是人是鬼是否人模鬼样。听说他们会给安装窗户,我只希望我不要把要求降低到为这窗户而感激涕零,让七个月前的我想杀人的那种感激。十二年的学习生涯所得我已忘了个精光,我的所有设想的残骸都像三流科幻小说素材。有时我会屏蔽我表姐的朋友圈一段时间,但很快又会取消。她在过我本将拥有的生活,我看她的故事像在做梦。容易上瘾,但醒来的时候太痛苦了。做美梦是最坑人的事,史铁生说。更坑人的是美梦的主人推荐我看了他的《宿命》,让我泪流满面,让我再也不敢看他的任何其他文章。还让我想起我曾唾弃过他的,嫌语文课本里节选的他的《秋天的怀念》太矫情。我表姐发来她的自由的甘甜的飘扬着滴溜溜旋转金黄秋叶的世界的悠远飘渺之音,想让我跟着学唱。我已经哑了不识谱了,她想让我学唱。
这一刻我心中诞生的恶念可与撒旦媲美。这恶念若能从我身体里解脱则可引来三个月的大洪水灭绝全世界,可是那也只有三个月。我不觉得那会是我的错。总之我身在地狱,无论被粉饰得多么正常。我愿意抛弃道德和良知背叛一切来进行一次复仇,对一切有辜和无辜的东西,包括我曾向往的,我曾梦见过的美好世界。我是被批量产出的绝望者的一份子,一个死人。基于我的年龄和过去和家教和学识,这话听上去相当可笑相当幼稚。总之,总之,总之我身在地狱。
虽然不是我最喜欢的写法,但这种琐碎意识流婆婆妈妈的感觉,我也欣赏
vividly.
Damn it. The lockdown is bullshit.
虚构 但是过于真实
7个月是真实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