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张图解说“废青指数”调查报告:原来废青仍想做李嘉诚

三万参与者普遍自命“废青”,但却不废。他们希望改变却又承传了传统观念。他们还会视李嘉诚为目标吗?
八张图解说“废青指数”调查报告:原来废青仍想做李嘉诚 。
数洞 香港

“我只得84分,青春不再,但够‘废’。”香港中文大学地理与资源管理学系副教授姚松炎回答完“废青指数测试”的20条问题后,将其所得分数分享在他的Facebook上。

在社会眼中,“废青”泛指用来批评那群没楼没车没学位又不思进取的青年,是否果真如此?端传媒于8月24日起,一连五日推出“废青系列”专题报道,并在香港大学博士、美国加州大学博士后、北京中科院心理研究所访问研究学者邓艺协助下,设计了香港首个以“废青”为主题的“废青指数测试”,了解参与者的看法。

“测试”推出60多天,共收获超过45,000份答卷。经端数据实验室的筛选,截至10月22日晚上12时,共有31498个有效回答,为我们理解“废青”、理解时下青年提供了大量样本。样本量超过3万、最终得分亦符合钟形的自然分布,心理学研究员邓艺由是判断:“这说明‘测试’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可以为我们理解‘废青’提供客观的数据支持。”

透过对大数据的深入分析,我们得以定位“废青”的行为模式及偏好,一窥其背后潜藏的价值观。

三万参与者普遍自认废青

香港人一般有多“废”?。

“测试”的设计,参考了社会主流对“废青”的定义和论述,让参与者深测试自己有多符合此一形象。

结果显示,3万余名参与者的得分“中位数”为53分(满分为100,同下),“平均分”为54.53。逾半得分集中在46至60分间,而最多参与者的得分落在55至60分段,达7099人。

香港有不少知名人士都有参加“测试”,当中包括2013年从特首梁振英手上接过香港青年协会“香港青年服务大奖”后,促请梁振英听民意施政的邓敏琳,其废青指数是67分;占领期间与政府官员对谈的“学联五子”之二周永康与罗冠聪,分别获得67分与62分﹔有“社运女神”之称的土地正义联盟召集人何洁泓,曾在反高铁运动中首次被路人骂为“废青”,得分则是82。

《时代废青》作者、香港浸会大学青年研究实践中心副主任邵家臻应端传媒记者记者邀请,协助解读数据时说,“(上述知名人士)都是冲击主流价值的代表,恰恰说明‘废青’的形象正是当权者依据这些人的行为所建构,以污名化不同于主流的价值追求”。邵家臻自己在“测试”中获得71分。

在这3万多份答卷中,89.2%来自香港,其余分别来自台湾、澳门、美国、澳洲、日本、英国、加拿大、中国内地及马来西亚。

参与者有近半属于18-25岁,26-30岁及30岁以上的,分别各占约两成。男性与女性分别占52%与38%,亦有一成受访者在性别一项选择了“皆非”或“不确定”。教育程度方面,一半以上是大学或以上程求,大专毕业的约占两成,亦有逾两成是中学程度。

“废青”并非不存钱不加班不外出

政府派钱,废青会立即做什么?。

“废青”怎样生活?社会上存在著主流偏见。而“测试”结果显示,声称为主流的成年人倾向认为青年都着重“活在当下”,不以积累财富及物质追求为人生首要目标,如今年3月,被委任为咨询机构“青年事务委员会”主席的富商长子刘鸣炜在接受媒体访问时便批评现时青年消费欲强,著重即时享乐,他因此建议年青人“少看电影少旅行,即可存钱买楼”。

“测试”于焉发问︰“政府派钱六千元,我会立即search廉价机票,计划去旅行”,逾半人“反对”此说法,“很同意”的不足两成。

近似地,当社会普遍认为80、90后不愿意加班,实情又如何?“测试”问︰“就算老板加钱要求我OT,我都宁愿选择去friend的party。”得到的是答案是,支持与反对者平分秋色,最多人选择了“较反对”,达到35.7%。

另外,近7成参与者不同意“每当要shopping,我就会立即想到上网淘宝”,仅1成多“很同意”此说法。青年的生活模式,与社会大众想像的看来不尽相同。邵家臻认为,“这恰恰反应建构起‘废青’形象的当权者们,因其社会地位高高在上,与大众的生活十分遥远,所以随口说出的定义十分离地,充满偏见”。

不过,在经过统计学检验发现,男、女对网购有着显著差异。34.7%女性每当要购物时,都会“立即想到上网淘宝”,反观男性则只有26.6%,四成男性很反对此一说法,比女性高出一成。对此,邓艺说:“大量研究发现,男女在购物模式上确有差异,女性常常更谨慎。不过近年研究发现,东亚地区出现相反趋势,女性更易受到情绪的影响。商家则利用这点,刺激女性的购物冲动”——这数据分析或许对从事年青人商贸模式带来一个重要讯息。

“废青”还是想做李嘉诚

“废青”怎看轮候公屋?。

渐渐步入中年的80后,以及开始进入职场的90后,免不了面对“置业成家”的难题。青年事务委员会的上一任主席陈振彬,2009年获委任时已年过50岁,他在今年年初时接受访问时称,大学生申请公屋是“放弃自己”。面对这样的批评,有七成参与者并不认同“自己一定可以赚够钱买楼,等政府派公屋的都是Loser”。

有趣的是,被点名批评的“大学生们”,却只有66%表示反对,远低于大专毕业的75%以及中学毕业的74%。邵家臻认为,这表明“读得到大学的年轻人代表了阶层有望向上流的一群人,他们面临著‘天空很大,土地很小’的尴尬,虽然想法很批判,但又不得不服膺社会既有的游戏规则”。

“废青”怎看“靠父干”?。

同样地,在参与者心目中,富豪的诞生,都是“靠父干”的。香港知名富二代、玩具大王蔡志明的𡥧子蔡加赞,在2011年8月接受媒体以“成功需苦干” 为题的访问,文中描述蔡加赞由父亲打巨本做生意,遭网友嘲讽其实“成功靠父干”,一语走红。对于“我认为社会上大多数的成功青年其实都是‘靠父干’”,逾7成参与表示者认同,仅5.2%很反对此说法。

而对以上两题的统计学检验后,两性的回答都出现了显著差异,男性中认同的比例都高于女性,邓艺认为现象“反映了社会仍旧将赚钱、置业的责任更多放诸男性身上,令男性更能真实地体会到压力”。

那如果有得选,“废青”们想成为谁?他们的偶像是谁?社会的成功指标明显与名利挂勾,当我们以为“废青”都与这种主流价值有分歧时,却在数据中发现有近4成参与者还是“想做李嘉诚,而不是王维基”,反观“很反对”这想法的,只有1成半。

时任政务司司长唐英年,于2011年5月接受《南华早报》访问时,呼吁青年人反问自己:“为何我做不到下一个李嘉诚?”看来这个问题,确实盘踞在不少青年的脑海。李嘉诚所代表的“白手兴家”的狮子山下精神,仍对时下青年具诱惑力,值得更多提问和反思。

更愿意挑战权威

雨伞运动期间,行政会议成员罗范椒芬在电台节目中,公开批评老师及家长“没好好引导(青年)”,若日后由这些青年人当权,“香港不知会变成怎样”,更指有朋友因为“怕了现在的年青人”,所以决定移民。青年被认定为自我中心,拒绝一味只接受传统,更愿意挑战建制及权威。

“废青”都很自我中心?。

“废青测试”的参与者中,接近9成参与者不认为父母批评自己的朋友很颓时,自己会减少与这些朋友的往来﹔另有近7成参与者表示无论遭到怎样的评价,都不会改变自我认知。

邵家臻指,“这正是‘Me Generation’的典型特质,不单单在香港,这已经是全世界的普遍现象”。“Me Generation”意指“我世代”,相对于“We Generation”的“我们世代”,70年代时由美国作家Tom Wolfe使用,形容战后婴儿潮中出生的人更个人主义、更自我。到了2013年,美国世代周刊更以“Me Me Me Generation”(我、我、我世代)为封面,形容1980年至2000年出生的一代,“更加自我中心”的80后与90后,遍布全球。

废青追求公义

“废青”形为怎样才可以争取社会公义?。

雨伞运动期间,反对占领者把年青占领者标签为“废青”,青年被认为在个人追求外,亦对社会公义及道德理想有所追求。“废青指数”测试中,逾8成参与者认为特首选举,必需要有公民提名,仅3.8%参与者表示“很反对”。但这未必表示公民提名果真如此重要、必须,邵家臻认为,答案显示的其实是大家对政府的不满。

“废青”显得更愿意追求公义,但不过耐性较低,往往追求即时反馈。在网络环境下成长一代人,近9成参与者倾向从网络获取资讯,多于传统纸媒。邵家臻援引学者的结论,归纳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网络原住民’,他们是netizen,而不是citizen,参与的是netivity,而不是activity。真实和虚拟的边界越来越模糊,现在更慢慢诞生了App世代,生活好像是运行一个个app”。

这个趋势,无人能避。年初还被女儿梁齐昕爆料“连Facebook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特首梁振英,亦被发现于本月25日开设了相信为其个人使用的Facebook账户,并上传种花图片,加入了“netizen”一族。

不仅获取信息要快,政治变革也要快。近6成参与者认为,上街游行、集会,比辩论更有效地争取社会公义。对此,邓艺进一步分析数据,发现这样的选择并没有因为年龄与学历发生显著改变,她说:“普遍认为,高学历、年纪较长的人会更倾向辩论,而年轻人会更热血,但在‘测试’中没有出现显著差异。究竟是因为靠网络传播的‘测试’有其bias(样本偏差),还是社会整体变得更激进,值得进一步探讨。”

“废青”性观念保守

“废青”的性爱观。

对于青年的性爱观,一般都被认为是性观念开放,关注传媒、性文化及社会伦理的非牟利团体明光社于今年5月撰文指︰“现今社会性观念开放,青少年未婚怀孕、色情沉溺、性短讯、裸聊的情况日渐普遍。”究竟青年的性态度及观念,是否真的日益开放?

仅一成半参与者认同在公众地方进行性行为;认同从事援交或伴游工作,不过是赚钱兼职的,刚过3成;不过,对不同性取态,大家却显得比较接受,逾7成参与者反对“男男、女女不是正常恋爱”。但整体而言,参与者在“性/别”议题上的取态较其它范畴更为保守。

邵家臻认为,“这三道题其实是从‘性’,到‘性工作’,再到‘性别’,对参与者而言,三者的严重程度递减,所以大家的包容程度才会渐次上升。整体而言,道德秩序的转变慢过政治秩序。”

3成人自认是废青

综合整份调查,55%的参与者“没试过被人说是‘废青’,也不觉得自己是‘废青’”,占最大多数。而第二多的是“自认废青、被称废青”的参与者,占总数22%。余下“自认废青,没被称废青”与“不认废青,被称废青”的分别占15%与8%。邓艺认为,参与者对自己的认知,大多符合第三者的客观角度,“而其中占1成半‘自认废青,没被称废青’的人,或许正是被主流认为功成名就,但思想开明、积极关心社会事务的人”。

邵家臻在“废青专题报道”中告诉端传媒记者,“废青主义、杰出废青等说法已经构成了与主流不同的一套价值系统。这是一种文化反击。”(参见早前报道:<香港“废青”进化论>)但仍有超过6成的人不认为自己是废青,邵解释道:“重新定义‘废青’、以此作为文化武器的毕竟是少数,但这样的反击时间太短,而且仅仅是香港的本地创作。大多数人仍旧会被主流束缚。”

不过,两位学者都认为,“测试”所反应的问题中,最有趣的一个是——为何有那么多人参与这个游戏?邓艺认为,“比起外界的看法(有人说过我是废青),参与者的得分与其对‘觉得自己是废青’的预期更为吻合。想要印证自己是否果真那么废,是大家参与这个测试的动机”。

邵家臻总结,“或许大家很关心废青,很想发声,共同参与在这场为‘废青’素描的活动中”。

(注:本文关于“近7成的参与者认为,上街游行、集会,比辩论更有效地争取社会公义”的说法有误,已修正为“近6成的参与者认为,上街游行、集会,比辩论更有效地争取社会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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