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腾芳这名字有点像封条,她对他交代了这名字的一些缘由之后,就没停过说话。他有点怀疑她是不是醉了,不过明明昨晚就让他见识过她酒量不浅。他看住她,不舍得将眼睛移开,他盯住她翕动的双唇,好久不曾有女子愿意跟他说这么多。他有些走神,在他的想像中——她明明在他面前,而他却在想着她,这样的状态像把现实切开了,微微沁入了一点离奇,一种并未能按时效发挥的浪漫——腾芳是古武士,而如今她正在卸甲……。她卸下的还有她半真半假的冷漠与聪明。
2 他开始觉得,她是不是有点说得太多了……?忽然听到一句,我不喜欢这个城市。他笑了,禁不住讪谑的意味。拜托,说些我不知道的好不好?他想,这个叫腾芳的女子如果无法在他面前回复淡定,他想他就要对她失去兴趣了。只是这腾芳仿佛停不下来,她仍在埋怨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种种荒谬人事。他想,你真是笨。
他连当一个伪中产也嫌不够统一完整。他什么也不是。
他只是冷冷淡淡,心思伫在晚饭到底要吃拉面还是水饺。他没在意她俟过来,伸手抚扫着他的领带,闲闲地问,于是你去游行,却又装作没参与?他好像当机了,无法听懂别人说话似地,半晌才弄明白腾芳说了些什么。
他竟木讷起来,有种给人当场拆穿的感觉。他连当一个伪中产也嫌不够统一完整。他什么也不是。
3 腾芳带他去吃饺子。她说,这是我的店。他没弄明白她的意思,究竟这是她 开的店还是她常来的店?他想也让她知道些什么,就指着菜牌说,这是他们做得最好的饺子,茴香。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常来。他脸上没表情,心里想,我以为是我在挑,谁知道却是她逮住了我……。他忽然莫名地倦惫,已经不介意腾芳一直在说话。他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喝到一个地步,错觉自己去了外地。结账的时候,还是他作东,只是他已有点站不稳,腾芳取过他的银包,数了钞票给收银员,很熟落很有默契的样子。他仍在想究竟这是她开的店还是她常来的店……
他甫走出店门就吐在路旁。他不相信自己是喝醉了,但实情如此,他被自己弄糊涂了。腾芳进店里取了清水和抹手巾给他潄口擦脸。
他坐在路旁,抬头看她,茫然问,你是谁?
她答,我是腾芳呀。
3 后来腾芳跟他说,你当时的样子,像迷了路的时光机乘客……。
4 腾芳哄他,你陪我走路回家好不好?他吐了之后已有七分清醒,心想这女孩怎么这么会照顾别人?走路能让他的酒意全退去。他记得她要睡在他家的原因就是可以多睡个把小时,那么她要回家,用走的不可能是一、两小时的事情吧?他乖乖跟着她走,穿过小巷,下山,经过银行区,然后有一段路,平日他会回避,因为总给他荒凉的感觉,如今他默默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前行。她久不久就回过头来问,你还可以吧?他点头,继续走。她领他走进商场,从一个商场穿越另一个商场,无需循着地面街道走,架空地,却能愈走愈远,仿佛是城市载着他们在移动。然后她领他走进商场的地库,有地道通向另一遥远的方向,醉后的他只觉得似迷宫。最后他们从迷宫的另一端走出地面,已经是另一个街区,她指着山上新盖好的房子说,我到家了。
这个叫腾芳的女子让他的想像力成了一壶烧开的沸腾的水。
5 这幢大楼里安静得不像真的,只有电梯机件运转与腾芳手中一串锁匙的哐当声。
他完全清醒过来了,边除鞋边打量房子,像极家具店样书里的陈设,是那种月租超过三万五千元的小单位。雅致整洁。而她昨晚宁愿睡他的破房子。这个叫腾芳的女子让他的想像力成了一壶烧开的沸腾的水。
他看着她,继续凭个人经验去思考推敲。不然还可以怎样?几乎断定她或她的好朋友是房地产经纪,让她私藏着这房子的锁匙。被人包养的女孩不会把男人带回来。
腾芳说要煮咖啡,没一会厨房传来手磨咖啡豆器运作的声音。他生出诡异的感觉。他走进睡房,床头几上摆着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有着与腾芳一样生气就瞪成恶猫似的圆眼。他有种在猜谜游戏里落败的感觉。
他走到窗前,落地玻璃外是新兴雅致小区的街道景观。一点都看不出来,曾几何时,住在这巷弄里的人要外国传教士接济才活得下去。
——他忽然记起她说过关于名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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