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敏,女权主义者,热衷观鸟的人类学学徒,目前在拍摄一部关于菲籍移工女性社群里中老年同性伴侣的纪录片。)
她/ta们有的是单身或已婚的女性,有的是生育几个孩子的母亲,但都曾与一位或多位同性伴侣保持着或公开或隐秘的恋爱关系,由此经历了方方面面的变化。
几年前的一个热闹非凡的周六,我参加了一场香港同志游行。五彩缤纷的队伍从维园浩浩荡荡出发,在那一片喧嚣的海洋中,我突然收到发自路边一个“孤岛”上的微弱信号 :“听日系移工骄傲游行(migrant pride parade),移民工姊妹都需要大家嘅支持!”但环顾四周,回应这讯号的往往是一种不明所以、茫然的目光,短暂的四目相对后,那微弱的岛屿之音便再次淹没于茫茫人海,仅在少数的心上荡起涟漪。
那时我正在做自己的硕士田野调查,题目是“在港菲律宾籍移民工(Filipina Foreign Domestic Workers, or FDWs)中的同性亲密关系”,因此对菲籍移工女性,尤其是其中的性小众社群已有一定了解。这些移工女性绝大部分从事家政工行业,根据香港政府的规定,她们每个星期享有一天的休假,而大部分人的假期都在周日。
这岛屿之音带来了一种时空的错位感:对于移工女性中的性小众群体来说,甩开工作去参与周六的同志游行几近不可能;相应地,对以本地LGBTQ+社群和在港外籍人士为主的游行主体来说,一日之隔的渣打道“移工骄傲游行”听上去陌生而遥远。迥然不同的时间性(temporality)和空间性(spatiality)将原本一体的同志运动区隔开来,造就了平权运动的巴别塔——周六的游行将会以变装表演和兰桂坊午夜鸡尾酒会告一段落,和周日的移工游行不会有太大关系。
而跟这个总人数将近四十万、女性占比九成以上的外籍移民工群体走得越近,就越会发现其中形式多样的同性亲密关系,她/ta们有的是单身或已婚的女性,有的是生育几个孩子的母亲,但都曾与一位或多位同性伴侣保持着或公开或隐秘的恋爱关系,由此经历了方方面面的变化——从获得情感抚慰到财务互助,甚至承担起对方家庭的责任。
这些感情因何在香港生发,是偶然或必然?ta们当中有多少性小众,又是否符合公众对本港或欧美国家LGBTQ+群体的想象?同时肩负女性/移工/性少数标签,她/ta们的多重身份会引出怎样的际遇,带来何种故事?还有,在与男性迥异的成长轨迹中,她/ta们是如何探索乃至逐渐认同了自己的酷儿身份?“移民”这流动的过程对她/ta们实践情欲自主又产生了何种影响,是促进抑或限制?
⋯⋯无数问题,集中在我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