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大陸深度2022北京冬奧會

「新自由女神」谷愛凌:當性別平等淪為個別階級的文化專利

我們如何提供一個性別平等的理想社會,而不是滑向極端的自由個人主義或集體平等主義?

2022年2月10日,2022年北京冬奧會第6天,谷愛凌觀看女子單板滑雪半管決賽。

2022年2月10日,2022年北京冬奧會第6天,谷愛凌觀看女子單板滑雪半管決賽。攝:Wei Zheng/CHINASPORTS/VCG via Getty Image

侯奇江

刊登於 2022-02-15

#谷愛凌#2022北京冬奧會#侯奇江#評論

2月8日,北京冬奧會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決賽,代表中國隊參賽的18歲中美混血姑娘谷愛凌(Ailling Eillen Gu)在最後一跳中憑藉高難度動作反超對手,斬獲金牌。原本就人氣頗旺的她立刻獲得更多的關注,人們開始熟知這個中美混血兒的傳奇人生:華爾街精英的北大母親,神秘隱身的哈佛父親。3歲開始滑雪,14歲時在美國已經獲得了滑雪、坡道障礙賽等9個全美冠軍。2019年加入中國國家隊,在2020年洛桑冬青奧會中為中國隊摘得兩金一銀。17歲被斯坦福錄取。在主流視角中,她不但敢作敢為、多才多藝、成績優秀,還有着進步的性別意識——因為她總是把體育中的女性平等掛在嘴邊。流利的英語和一口北京話更讓中國民眾覺得她又洋氣又親切。除了奪得冠軍,她也跨界為時尚模特,成為本屆奧運會最有商業價值的品牌代言人。

不少中國媒體把谷愛凌的成功和花樣滑冰選手朱易的失誤放在一起對比。然而,真正在大陸輿論中帶來強烈刺激的不是同為歸化運動員的朱易,而是生育八孩、困囿於鎖鏈的徐州豐縣母親(據目前官方公告,認為她系傈僳族女子小花梅,本文亦引用此名)。後者把中國底層女性被拐賣、囚禁、遭遇暴力、強迫生育而無人救助的慘痛現實拉入公眾視野。就在北京冬奧會進行的同時,徐州事件的處理尚未結束,百般苦難仍未盡的小花梅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谷愛凌形成了中國女性命運的冰火兩極。此外,谷愛凌「在中國時就是中國人,在美國時就是美國人」的雙面國族認同,「美國上學、海淀補習」的摺疊式教育路徑,「全紅嬋和谷愛凌誰更受男性歡迎」的媒體詢問,都點穴般地精準擊中當下中國輿論最具話題性的爆點。網絡間廣為流傳的「你離谷愛凌還差十億次投胎,但離豐縣母親只差一記悶棍」的帖子,更折射出普通人在性別、階級等不同維度中五味雜陳的複雜情緒。

網絡間廣為流傳的「你離谷愛凌還差十億次投胎,但離豐縣母親只差一記悶棍」的帖子,更折射出普通人在性別、階級等不同維度中五味雜陳的複雜情緒。鼓吹谷愛凌的成功學敘事、強調她的生涯選擇和個人努力、塑造一個善於自我管理的榜樣,是最典型的新自由主義女性主義:它構造的是「變成精英才能享受性別平等」的政治想像。

徐州豐縣八孩母親與冰雪公主谷愛凌之間的張力構成了性別政治在本時代最具代表性的分歧——性別平等的圖景正在淪為個別階級的文化專利。本文並不是要攻擊谷愛凌本人,我為這位職業運動員取得的成功鼓掌,但網絡輿論和媒體的造星運動與摻雜其中的新自由主義性別偶像話語,正在強化階級分層的性別剝削,消解那些為小花梅爭取基本生存尊嚴的努力。鼓吹谷愛凌的成功學敘事、強調她的生涯選擇和個人努力、塑造一個善於自我管理的榜樣,是最典型的新自由主義女性主義:它構造的是「變成精英才能享受性別平等」的政治想像。

然而,這則美好童話的背後,是中美和城鄉之間地域化空間幾何權力差異,是國別和民族的優績主義和社達敘事,是新自由主義女性主義內部的精英模式和階層斷裂。它把對系統性不公的抗爭和對父權制的顛覆篡改成了充滿時尚感和流行化的女性招牌,進而維繫、鞏固着中國當下包括性別、階級、城鄉等在內的矛盾重重又結構分明的權力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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