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 × 華爾街日報廣場

年輕男性紛紛放棄上大學,美國高校性別比嚴重失衡

美國兩年制及四年制高校中,如今的男生人數大大少於女生人數,且差距達到史上之最。

2021年8月26日馬薩諸塞大學波士頓分校第 53 屆畢業典禮期間。

2021年8月26日馬薩諸塞大學波士頓分校第 53 屆畢業典禮期間。攝:Craig F. Walker/The Boston Globe via Getty Images

華爾街日報記者 Douglas Belkin

刊登於 2021-11-17

#學習教育#華爾街日報#WSJ#高校#端 x 華爾街日報

本文原刊於《華爾街日報》,端傳媒獲授權轉載。目前,《華爾街日報》中文版全部內容僅向付費會員開放,我們強烈推薦您購買/升級成為「端傳媒尊享會員」,以低於原價 70% 的價格,暢讀端傳媒和《華爾街日報》全部內容。

如此多美國男性放棄了高等教育,以至於現在美國大學校園裡的男生數量大大落後於女生數量,差距之大前所未有。

非營利性研究機構美國學生資訊交換中心(National Student Clearinghouse)的在校學生數據顯示,2020至2021學年結束時,美國高校中在校女生佔比達到59.5%的紀錄高位,而男生佔比僅為40.5%。與五年前相比,美國高校的在校學生人數減少了150萬,減少的71%都是男生。

在兩年制和四年制大學中,這種教育差距都存在,過去40年來一直緩慢擴大。畢業人數上的性別差異就更為明顯:根據美國教育部的數據,2012年開始就讀四年制大學的美國女生中,有65%的人在六年後、也就是2018年之前拿到了學位,相比之下,同期能拿到學位的男生只有59%。

美國學生資訊交換中心下屬研究中心執行董事道格拉斯·夏皮羅(Douglas Shapiro)說,如果這一趨勢延續,未來數年,大學文憑獲得者中的男女比例將達到1:2。

目前還沒有看到逆轉跡象。根據非營利機構通用申請(Common Application)的數據,與上一學年相比,2021至2022學年大學申請者中女性對男性的數量優勢擴大了近一個百分點,女性與男性申請人數分別為3805978和2815810。該機構向900多所學校傳送入學申請。另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數據,女性在美國大學適齡人口中的佔比為49%。

佩爾高等教育機會研究所(Pell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Opportunity in Higher Education,簡稱:佩爾研究所)的資深學者托馬斯·莫特森(Thomas Mortenson)說,「男性落後的速度之快,令人驚訝。」該組織旨在為大學生中的低收入群體、殘疾人以及家庭中的第一代大學生提供更好的受教育機會。

眼下,在種族和性別平等問題引發社會辯論之際,美國高校也被捲入其中,與此同時,它還在努力減少校園裡針對女性的性侵及性騷擾。這樣的背景下,就如何緩解男性退出高等教育的現象,美國高校還沒能達成一致。儘管有些學校已悄然推出新方案,試圖招收更多男生,但校園裡很少有人支持動用資源來提高男生的出勤率和留校率。

美國學生資訊交換中心的數據顯示,非營利類高校中,學生性別差異最大的是四年制私立學校,2020至2021學年,女生比例平均擴大至61%,創下紀錄之最。一些學校在發放錄取通知時增加了男生佔比,試圖更好地平衡男女比例。

「會有刻意偏向男生的現象嗎?絕對會有。」大學招生顧問詹妮弗·德拉哈蒂(Jennifer Delahunty)說,「問題在於,這樣做對嗎?」她曾供職於俄亥俄州甘比亞(Gambier)的凱尼恩學院(Kenyon College)和俄勒岡州波特蘭(Portland)的路易克拉克大學(Lewis & Clark College),擔任這兩所高校的招生辦公室負責人。

德拉哈蒂說,這種偏向男生的平權行動已成為「高校圈的一個骯髒小秘密」,在許多性別比例失衡的私立大學,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做法,只是它們不會公開承認罷了。

「很遺憾,我們沒有讓這個問題公之於眾,所以我們也沒著手去解決。」她說。

貝勒大學(Baylor University)本科生中的女生佔比為60%,去年該校男生的錄取率比女生高出七個百分點。該校負責招生策略和創新的副校長助理傑西卡·金·格雷格蒂(Jessica King Gereghty)說,每名學生都必須滿足貝勒大學的入學標準才能入學。但她指出,學校在設置班級時也會考慮一些變量之間的平衡,其中就包括性別因素。

格雷格蒂說,她發現,相比起男生,女生更關注自己的大學申請進度,比如她們會反覆查看成績單是否已送達學校。她說,幾年前貝勒大學組織過一場「母子交流活動」,希望高中男孩能繼續步入大學校園。

格雷格蒂說,校方向參與活動的母親提出了一些建議,其中之一是:「在今天吃晚飯的時候,媽媽們,我們需要你們跟孩子談談你們當年申請大學時提交高中成績單的事。」

加州的公立大學在錄取學生時,不能考量種族和性別因素。2020年秋季學期時,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本科生中的男生佔比從2013年秋季學期時的45%降至41%。而同期該校的本科生入學人數增加了近3000人。增加的這3000人中,十分之九都是女性。

「我們並不認為男性申請者的競爭力比女性弱。」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副教務長約蘭德·科普蘭德-摩根(Youlonda Copeland-Morgan)說,但男性申請者的數量不如女性多。

美國大學裡的性別差距是普遍存在的,跨越了種族、地理和經濟背景。佩爾研究所的莫特森說,白人男性曾是美國高校裡的主要群體,如今就入學人數而言,他們基本已不再具有統計學上的優勢。

佩爾研究所為《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所做的人口普查數據分析顯示,出身貧寒及來自工人家庭的白人男性,其大學入學率要低於擁有同等經濟背景的非洲裔、拉美裔及亞裔年輕男性。

大學招生顧問德拉哈蒂說,沒有哪所高校願意在性別政治的聚光燈下解決這個問題。她說,人們對大學的傳統觀念是,「男人掙的錢更多,他們擔任的職位也更高,我們為什麼還要在他們從高中升入大學時拉他們一把呢?」

不過她也說,在這個問題上風險太高,不容忽視。「如果你關心我們的社會,這是其一,其二,如果你關心女性,那你同樣也要關心男孩。如果受教育的男性和女性數量相當,社會就會變得更好,對女性來說也會更好。」

隨著新冠疫情的爆發,這一趨勢更是有增無減。《華爾街日報》的研究顯示,2021年春季入學的學生人數比2019年春季時減少了近70萬人,這部分減少的人中78%是男生。

2020年至2021學年男生入學人數下滑最厲害的是兩年制社區院校。家庭經濟狀況被認為是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之一。疫情期間由於學校停課,數百萬女性被迫離職在家照顧子女。馬薩諸塞州弗雷明翰州立大學(Framingham State University)「高校規劃協作」(College Planning Collaborative)項目執行董事科琳·科菲(Colleen Coffey)說,許多女性不得已向兒子求助,於是一些年輕男子選擇輟學去工作。「高校規劃協作」項目旨在減少學生的輟學率。

「這些男孩們覺得,他們需要儘快採取行動來幫助整個家庭。」科菲說。

至於有多少人會在疫情結束後返回學校,答案還是未知數。

前途迷茫

放眼整個職業生涯,美國大學畢業生要比僅擁有高中文憑的人多掙100多萬美元,而且如今,不僅大部分專業崗位、技術工種和有影響力的職位需要大學文憑,許多普通的工作也少不了大學文憑。

然而與過去幾代人相比,一路飛漲的教育成本增加了「讀大學」的風險,那些從事低薪職業以及中途輟學的學生可能因此背負他們無力償還的學生貸款。

社會科學研究人員指出,教育過程中還有一些致人分心的因素和障礙會對男孩和年輕男性產生更大影響,包括電子遊戲、色情內容、愈加嚴重的父愛缺失、對男孩躁動症的過度診斷以及相關藥物的使用。

美國各地接受採訪的男性說,他們之所以輟學或是沒有報名讀大學,是因為他們覺得,大學文憑產生的價值與他們在此期間付出的精力和金錢無法匹配。許多人都說,他們想高中一畢業就去掙錢。

今年6月,18歲的丹尼爾·布裡爾斯(Daniel Briles)從明尼蘇達州黑斯廷斯高中(Hastings High School)畢業了,高三時他就決定不去念大學,儘管他的GPA成績達到3.5,還從當地一家退伍軍人組織那裡拿到了2500美元的大學獎學金。

他在景觀規劃行業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周大約可以掙500美元。他說,他是個音樂人,平常通過在流媒體上創作和銷售音樂也會有些收入,而且他還投資了加密貨幣。布裡爾斯的父母都念過大學,他們希望他最終會提交入學申請。但布裡爾斯說,到目前為止,父母還沒能說服自己。

「要是我以後想當醫生或是律師,那肯定需要一個正式文憑。但現在除了這些職業,還有很多機會。」布裡爾斯說,「有些機會是學校裡得不到的,比起拿學位,這些機會要有前途得多。」

許多從大學輟學的年輕男性都說,雖然他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擔心,但還是選擇了退學,而且當時他們心裏還沒有任何計劃。「我想說我感覺有點懵。」23歲的傑伊·威爾斯(Jay Wells)說,他在俄亥俄州迪法恩斯學院(Defiance College)上了一個學期就退學了。如今他和母親住在一起,在托萊多(Toledo)找了一份幫可口可樂公司(Coca-Cola Co.)送蘇打水的工作,時薪20美元。

「我在等待一些指引,讓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他說。

19歲的傑克·巴塞洛繆(Jack Bartholomew)疫情期間開始在博林格林州立大學(Bowling Green State University)讀大一,當時是在網上上課。他說最初幾周,課程材料讓他感到困惑,他變得很沮喪。最終他選擇了退學。「我不知道今後要做什麼。」他說,「我感到迷茫。」

巴塞洛繆的父母和姐姐都擁有大學學位。他高中時是一個不錯的學生,對平面設計很感興趣。但他說,在二樓的卧室裡上網課時,想到自己花的那些錢,他覺得這些入門課程似乎毫無意義。

而今,他在俄亥俄州佩裡斯堡(Perrysburg)一處離家不遠的亞馬遜(Amazon)倉庫從事裝箱打包工作,每周工作40小時,時薪15.50美元。巴塞洛繆說,這不是一份長期工作,可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

他說,「至少在我看來,讀大學似乎是你在美國可以選擇的唯一合理道路。」他說,但現在,這成了常人無法承受的負擔,無論是從經濟還是學業層面上說,都是如此。

明日領袖

在工業、金融、政治和娛樂業,高層職位大部分由男性把持。在教育界,大部分擁有終身教職的人也都是男性,不僅如此,大多數美國高校的管理者也是男性。然而,女大學生的表現卻比男生更加優秀。

佛蒙特大學(University of Vermont)就是一個典型例子。該校校長是一名男性,近三分之二的校董也都是男性。但該校文理學院去年的優秀畢業生中,女性佔到了大約八成。

每一年,佛蒙特州幾乎每所高中都會有一名學生獲得佛蒙特大學一項重要獎學金的提名。該校負責招生管理的教務長傑伊·雅各布斯(Jay Jacobs)說,大部分提名人選都是女生。這並非有意為之。「我們倒是希望有更多男生入選。」雅各布斯博士說,但男孩的高中畢業率和大學升學率都不如女孩,在佛蒙特州和全美都是如此。

而已經入讀大學的年輕男性的表現也不及女同學。在佛蒙特大學本科生中,四年後拿到畢業證的男生約55%,相比之下,女生的這一比例為70%。「我看到很多男孩子,他們這四年就是在喝啤酒、吸大麻、到處閒逛,就為了混一個文憑。」盧克·韋斯(Luke Weiss)說,他是土木工程專業的學生,也是佛蒙特大學聯誼會Pi Kappa Alpha的主席。

美國女學生能有今天的成績,受益於幾十年前建立的一套幫扶體系,女性在大學校園難以立足的那段時期,這套體系一直在發揮作用。全美各地的學校共設有500多個女生中心。大部分中心都會組織社團,幫助女生踏上成功之路。

年輕女性似乎熱衷於擔任領導角色,根據美國學生會協會(American Student Government Association)執行董事W·H·奧克森丁二世(W.H. 「Butch」 Oxendine, Jr.)的數據,2019至2020學年期間,約有59%的學生會主席是女性,而學生會副主席中的女性比例更是達到74%。

「在所有類型的高校中,尤其是兩年制院校,也包括四年制公立和私立高校,女性在學生會執委會中都佔據著主導地位。」奧克森丁說。

青年成就美國(Junior Achievement USA)高級副總裁埃德·格羅霍爾斯基(Ed Grocholski)說,對許多青年男性而言,由於缺乏指導和反智主義的影響,再加上愈加相信大學文憑無法帶來回報,他們頓足不前。青年成就美國每年覆蓋大約500萬名學生,教授有關職業發展路徑以及金融和創業領域的學問。

「在我看來,他們心中缺乏希望。」格羅霍爾斯基說。

儘管如此,年輕男性很少獲得幫助,原因之一在於學校另有扶持重點,那便是歷史背景下入學人數整體偏低的學生群體。威斯康辛大學(University of Wisconsin)教育學院教育領導力與政策分析系主任傑蘭多·傑克遜(Jerlando Jackson)說,一直以來,很少有高校願意把有限的資金用於解決男生表現不佳的問題,因為這可能給白人男性帶來好處,從而有可能被人指責是在幫助歷史上享受過最大教育優勢的群體。

「從國家層面說,我們暫時還沒有辦法來幫助那些自認為需要幫助的白人男性。」傑克遜博士說,「在一個某些白人男性群體被忽視的時代,這是個難題。」

佛蒙特大學心理健康輔導員、男生外聯協調員基思·E·史密斯(Keith E. Smith)說,2006年他來這裏工作時發現,同樣是受毒品和酒精影響,男生更有可能得為自己造成的麻煩承擔後果,而且這種可能性要比女生大得多。

2008年,史密斯提議成立一家男生幫扶中心,幫助男生提升表現。他說,這個提議隨後招致了女性的批評,她們質問,「你為什麼還要為校園裡最具特權的人群提供更多資源?」

史密斯說,後來資金沒能獲批,籌建中心的努力也化為了泡影。

俄勒岡大學(University of Oregon)擁有全美為數不多的一家高校男生幫扶中心,男生們在這裏可以獲得身心健康方面的幫助。「在困難面前,男性不需要自己硬扛。」該中心預防服務負責人克裡·弗雷齊(Kerry Frazee)說,「沒有人能完全只靠自己。」

英文原文:A Generation of American Men Give Up on College: ‘I Just Feel Lost’

本刊載內容版權為端傳媒或相關單位所有,未經端傳媒編輯部授權,請勿轉載或複製,否則即為侵權。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