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華爾街日報》，端傳媒獲授權轉載。目前，《華爾街日報》中文版全部內容僅向付費會員開放，我們強烈推薦您購買/升級成為「端傳媒尊享會員」，以低於原價 70% 的價格，暢讀端傳媒和《華爾街日報》全部內容。
今年6月，長期執掌美國學樂集團（Scholastic Corp.）的小理查德·羅賓遜（M. Richard Robinson Jr.）在馬薩葡萄園島（Marth's Vineyard）散步時突然離世，留下一個令人意外的繼任方案。
羅賓遜並未將市值12億美元的學樂集團的控制權交給兩個兒子或是兄弟姐妹，也沒有交給在疫情期間與他重拾友情的前妻，而是全部交予學樂的首席戰略官約爾·盧切斯（Iole Lucchese）。此外，盧切斯還繼承了他的全部個人財產。
《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見到了羅賓遜2018年所立遺囑的副本，在這份遺囑中，羅賓遜將在學樂集團供職30年的資深員工盧切斯稱為「我的伴侶和最親密朋友」。羅賓遜的家屬以及學樂前員工在採訪中表示，他們兩人是長期戀愛關係。
學樂集團是全球最大的童書出版商之一，其出版作品包括《哈利·波特》（Harry Potter）系列和《神奇校車》（Magic School Bus）系列。盧切斯突然成為學樂的繼承人，導致這家擁有百年曆史公司的繼承事宜變得十分戲劇化，也引發了外界對於公司未來獨立性的質疑。
據知情人士透露，羅賓遜的一些家庭成員很不滿意，正在考慮採取法律措施，他們擔心的問題涉及各個方面，包括希望學樂保持獨立，以及對外人掌控羅賓遜的個人財產的不適。一名知情人士表示，一種可能是雙方達成協議，讓盧切斯同意將部分有投票權的股份轉讓給家屬，或者確保他們獲得更大的財產份額。
理查德·羅賓遜的次子莫里斯·「里斯」·羅賓遜（Maurice "Reece" Robinson）稱，父親將個人財物交給盧切斯的決定「出乎意料，令人震驚」。
「我最盼望的是這件事能友好地了結。」這位25歲的電影製作人在接受採訪時說。
34歲的長子約翰·本漢姆·「本」·羅賓遜（John Benham "Ben"Robinson）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得知父親的遺產計劃時，自己「感覺猶如被人在傷口上撒鹽」。
他說自己7月28日與家人曾致電盧切斯討論羅賓遜的遺囑問題，此前他對盧切斯是未見過其人，也未聞過其聲。之後，里斯表示，「我們希望採取合作的方式來處理遺產。」他拒絕對此加以詳細說明。
理查德·羅賓遜去世時84歲。對於自己的遺產規劃和私生活，他一直嚴格保密。令一些同事感到沮喪的是，他從未培養過接班人。就連那些與他關係密切的人也不清楚他把大權交給盧切斯的動機。有前同事稱，他們認為兩人數年前就分手了。
羅賓遜名下還有價值約7000萬美元的大量普通股，其繼承權也尚不明了。
盧切斯拒絕置評。現年54歲的她於今年7月中旬成為學樂集團董事會主席。董事會成員彼得·沃里克（Peter Warwick）被任命為首席執行官。該公司拒絕讓沃里克發表評論。
閱讀俱樂部
此前，學樂集團僅有過兩任掌舵人：羅賓遜及其父親。1920年，老羅賓遜創辦了學樂，當時它還只是一家校園雜誌社。之後，學樂為一代又一代師生提供書籍和教育資料，除《哈利·波特》外，學樂還出版了《飢餓遊戲》（The Hunger Games）系列、《內褲隊長》（Captain Underpants）和《大紅狗克利福德》（Clifford the Big Red Dog）系列等知名讀物。數十年來，學樂的閱讀俱樂部吸引了大批學生，他們每月都會從該俱樂部訂書。
幾名知情人士稱，盧切斯曾推動學樂更積極地發展數字業務，這些年來，她有時會與羅賓遜發生衝突，即使兩人在一起時也是如此。「長期以來，約爾一直致力於追求創新，關注客戶需求，並最終強化學樂品牌。」一名公司發言人表示。
由於疫情導致學校停課，展會取消，學樂的核心業務遭受重創，帶領公司走出低谷的重任將落到盧切斯和沃里克肩上。在截至5月31日的財年中，學樂收入減少13%，至13億美元。
在疫情爆發前的整整五年裡，學樂的收入大體處於平穩狀態。該公司的市值為12億美元，幾乎與20年前一樣。
出版業內規模較大的競爭對手將學樂視為有吸引力的收購目標，主要出於其童書出版部門的成功。但業內高管表示，在羅賓遜掌控公司期間，他們認為學樂是一個家族企業，不會出售。
該集團在一份書面聲明中表示，「學樂是一個深受喜愛的品牌，在出版和教育行業一直處於領先地位，因此有人有意收購也不足為奇。」
理查德·羅賓遜的弟弟威廉·羅賓遜（William Robinson）在一次採訪中表示，他的父兄都希望學樂保持獨立。
「我們的家庭價值觀是，如果出售公司意味著學樂不再是從前的樣子，那我們寧可放棄這種交易的經濟利益。」他說，「每個人都知道學樂，喜愛學樂，它為老師們做了很多好事。對我們來說，它不僅僅是一樁生意。」
羅賓遜的一位姐妹瑪麗·蘇·羅賓遜·莫里爾（Mary Sue Robinson Morrill）在一份書面聲明中表示，她與兄弟姐妹一致認為，「我們的首要目標是延續學樂的使命和傳統，延續我們父親和兄弟迪克（Dick）的願景和輝煌的畢生事業，我們相信公司的新管理層將全力以赴實現這一目標。」
一份證券文件顯示，根據羅賓遜的遺囑和可撤銷信託，盧切斯將是該公司53.8%的A類股的唯一受益人，而A類股擁有絕大多數投票權。
文件顯示，總體而言，盧切斯被認為實益擁有包括A類股在內的300萬股學樂股票、屬於羅賓遜的200多萬股普通股（包括期權）以及她原有的137952股普通股和期權。
學樂發言人表示，羅賓遜名下價值約7,000萬美元的普通股最終不會歸盧切斯所有。目前尚無法得知羅賓遜家族信託基金的條款內容，以及與羅賓遜遺產相關的任何債務或納稅義務細節。
據提供數據和金融工具的標準普爾全球市場財智（S&P Global Market Intelligence）的資訊，羅賓遜的家族成員擁有一部分學樂股份，包括通過信託基金持有的約5%。
秘密繼承方案
於6月5日驟然離世前，作為健身愛好者的羅賓遜看起來身體狀態極佳，他的去世令家人和學樂高管大為震驚。他並未公開指定繼任者，數周以來人們都不清楚誰是公司下一位掌舵人。
6月28日，負責處理羅賓遜遺產規劃的盛信律師事務所（Simpson Thacher & Bartlett, LLP）合夥人勞拉·托米（Laura Twomey）要求紐約一家遺囑認證法院對他的遺囑採取行動。她寫道，由於股東達不到法定人數，公司無法應對「時效性強的決策或緊急情況」。
數日後，法院批准了這一請求，給予了盧切斯使用羅賓遜的A類股進行投票的權力。羅賓遜還指定盧切斯與學樂法律總顧問安德魯·海登（Andrew Hedden）作為其財產處置的共同執行人。
根據遺囑，盧切斯可以全權決定是否將羅賓遜的個人財產分配給他的兩個兒子，羅賓遜「請求，而非指示」她「按照她認為符合我意願的方式」分配財產。
羅賓遜的兩個兒子認為這種情形讓他們非常痛心。「從遺囑上看，你可能會以為他根本不和兒子們見面，」里斯說，「但事情不是這樣的。過去兩年裡，我們每周見面好幾次。」
一些與羅賓遜關係密切的人表示，他曾談過自己年輕時在公司是如何努力打拼的。他於1962年加入公司，擔任雜誌助理編輯。他的兩個兒子都沒有在學樂謀求過事業發展。
從事過紀錄片相關工作的里斯說，他曾試圖參與學樂的發展，但沒有在該公司全職上班。「我覺得自己算是一名顧問，」他說，「我不想犧牲自己20歲出頭的年紀守在一家公司工作。」
他的哥哥本表示，自己經營著一家鋸木廠和作坊，用馬薩葡萄園島的樹木生產木材、地板和家具，依靠這片土地生活。他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我捕魚，宰鹿。」他還自稱為作家，是「尚未講述自己故事的桂冠詩人」。
他小時候常在紐約市SoHo區的學樂總部玩，十幾歲時在學樂商店工作，並打扮成「克利福德」狗的樣子參加遊行活動。
在回覆電子郵件時，這位長子表示他父親「重視我對所有事情的看法，尤其是公司發展軌跡的相關問題」。近幾年他告訴父親自己希望更多地參與公司事務，包括「最明確地說，我希望成為董事會成員」。
盧切斯於1991年加入學樂加拿大公司，擔任讀書俱樂部的助理編輯。她真正嶄露頭角是擔任學樂加拿大公司的聯席總裁。2014年，盧切斯被任命為首席戰略官，開始在學樂美國公司施展才華。兩年後，她成為學樂加拿大公司的唯一總裁，並於2018年又擔任了學樂娛樂公司總裁。提交給紐約代理法院的一份宣誓書顯示，盧切斯是加拿大人，在安大略省有一處住所，也是美國永久居民。
有前高管表示，盧切斯把很多精力放在發展學樂集團的娛樂業務上。2019年，學樂在亞馬遜Prime Video和美國公共廣播公司（PBS）兒童頻道推出了《大紅狗克利福德》的電視重啟版，同名電影預計將由派拉蒙電影公司（Paramount Pictures）發行。盧切斯還負責學樂的數字內容和營銷活動。
前員工稱，羅賓遜和盧切斯之間的關係時而甜蜜，時而爭論不休。他們表示，兩人有時會在會議上公開發生衝突，某些情況下，是因為盧切斯想要冒更大的風險來擴大公司規模。儘管如此，羅賓遜還是很依賴她，她仍是羅賓遜核心圈子的一部分。
2020年春天，學樂受到新冠疫情的衝擊，公司校園雜誌部門迅速採取行動，開發免費在線中心，其中包含以學樂出版的兒童書籍為特色的課程計劃。
高管們表示，盧切斯對自己錯失的商機感到沮喪，因為學樂沒有跟蹤網站用戶的資訊，也沒了解他們可能對學樂其他哪些產品感興趣。一名高管說，羅賓遜在其他人面前對盧切斯的擔憂不屑一顧。儘管公司後來推出了每月5.99美元的訂閱服務，但並無吸引力，後來該服務被取消。
「比克森夫婦」
羅賓遜和盧切斯的多年戀愛關係在公司內部是公開的秘密。前員工表示，他們並不認為這不合適，儘管有時會使工作場所的氣氛變得有點尷尬。
對於公司的一些員工來說，在入職後不久意識到這兩個人是一對，是一個必經過程。在一些員工看來，會議上的衝突聽起來像是私人恩怨。一位前高管稱他們為「比克森夫婦」（the Bickersons）。
學樂將這些交流描述為戰略上的專業分歧，並拒絕回答集團是否有針對管理人員與下屬戀愛的相關政策。
斯泰西·萊洛斯（Stacy Lellos）是學樂玩具部門Klutz的前總裁，她於今年6月離職。她表示，盧切斯和羅賓遜性格互補。她稱讚羅賓遜支持女性領導人的晉升，建立了一種可以暢所欲言、可以向他發起挑戰的文化。
「約爾有自己的觀點，她也會分享自己的觀點。」她說，「我很欽佩女性領導自由坦率地發言，在我看來，有我參與的這些會議場合，這是被鼓勵的。」
瑪麗安·卡彭內托（Marianne Caponnetto）曾長期擔任學樂董事會成員，她於2018年離職。她表示不記得羅賓遜曾向董事會透露過自己的戀情，也不記得董事會曾就他和盧切斯之間的關係進行過任何重要討論。「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個強大、聰明的女人。」卡彭內托說。
學樂前資深員工說，公司就是羅賓遜的生命。
他的第二任妻子海倫·本漢姆（Helen Benham）是他兩個兒子的母親，1974年，本漢姆在學樂集團的藝術部門工作時與羅賓遜相識，但兩人直到80年代中期才開始約會。羅賓遜的辦公室裡曾有她的巨幅肖像。本漢姆曾是學樂董事會成員，在學樂工作了30多年，後來晉升為小學雜誌的編輯主任。
「在撫養兩個孩子的同時，我的生活也都是圍著學樂轉，」她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說，「迪克不止一次對我說，‘你比我更關心學樂’。」
在學樂集團工作了22年的讓·費維爾（Jean Feiwel）曾擔任商業出版部門的高級副總裁，她於2005年離職。她表示，本漢姆「在許多本職工作之外的事情上發揮了重要作用。」
本漢姆曾協助羅賓遜進行其他商業交易，包括他對紐約市Balthazar和Pastis等餐廳的投資。
夫妻兩人於2003年離婚，隨後她離開了學樂集團。家族成員稱，近年來他們的關係又變得親密起來，2019年底，兩人經常在一起。
「由於疫情的緣故，他總是一個人呆著，每天在學樂紐約總部工作12個小時。」家屬在一份訃告中如是寫道，「他唯一的休息是在被他稱為天堂的小島上度周末。」1992年，他和本漢姆在島上買了一處房產。他去世前，正和本漢姆以及兒子裡斯在那裡的一條小路上散步。訃告中沒有說明其死因。
本漢姆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羅賓遜「工作之餘的所有時間都與我們共度。不僅是周末，他在工作日的晚上也經常來曼哈頓和我們待在一起。他正在回歸家庭。」她拒絕談論盧切斯，並稱羅賓遜去世時自己就在一旁的經歷「令人極度痛苦」。
談到羅賓遜決定把個人財產留給盧切斯時，本漢姆表示，「我很震驚，我們沒想到會這樣。」
羅賓遜家族計劃9月在紐約為已故的羅賓遜舉行私人追悼會。學樂集團也在策劃公司的紀念活動。
英文原文：Succession Drama Grips Scholastic: CEO’s Sudden Death, an Office Romance and a Surprise W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