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周萍又醒了。現在是4月底,再過一個多月,又該交下半年房租了。她租的兩室一廳,月租2400元,半年14400元。上哪兒找這1萬多塊錢去?年過五十又沒有工作的她焦慮得睡不着覺。
她翻身起床,決定去自己買的房子那兒走走。六年裏,她曾無數次走來這裏,期盼看到高聳的塔吊、攀爬在屋牆外沿腳手架上的工人、轟隆隆響的攪拌機——一派熱鬧的建築施工景象。但眼前依然是12棟未完工的樓,灰色的牆面裸露在外,沒有安裝窗戶的房子敞開一個個黑洞。除了偶爾響起幾聲狗叫,四周一片安靜。爛尾六年的小區,一片荒涼。
大門是鎖着的,她在側方小路邊發現鐵絲網被夾開一個洞,人剛剛好可以鑽進去。周萍鑽洞而入,聽到旁邊那棟樓裏傳來一陣歌聲,原來是流浪漢住進來了。一顆種子在她心裏發了芽:「樓已封頂,房子主體工程也建設完畢,流浪漢都會跑來住,我為什麼不把房子簡單裝修一下,住進來呢?」
一個多月後,周萍真的住進了爛尾樓。不只是她,還有50多戶業主。人們在這裏吃飯、睡覺、洗澡、打牌,正兒八經地過起了日子。有工作的,晚上回來休息。沒工作的,聚在一起種地、砍柴、燒火、做飯、聊天,看上去竟像其樂融融、一派和諧的社區集體生活。
只有當你走近了他們,才能看到每人眼裏的愁和苦。說起這六年間的經歷,總有人會紅了眼睛,甚至情緒崩潰、嚎啕大哭。有人掏空積蓄付了首付、被房貸房租拖累,一夜返貧;有人打算買房結婚,因房子遲遲拿不到,婚也沒結成;還有人在等待房子交付的過程中患了癌症……
自2014年底停工後,昆明爛尾樓「別樣幸福城」4號工地已爛尾六年,12棟樓,約1255戶業主被拖累。在數年信訪、維權無果,又受疫情衝擊失去工作、收入減少後,50多戶業主住進了爛尾樓,在不通水電的房子裏生活了三個月,直到他們的遭遇引爆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