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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是無情的 王亞彬:從《青衣》跳出生命的領悟

她們都很相似,換上表演的衣服、化過妝就完全投入角色;而且她們都是很出色的演員,她們都希望可以一直跳、一直跳、一直跳着演着自己最喜歡的角色。不同的地方,在於筱燕秋在演藝生涯的高峰被迫退下舞台,而飾演《青衣》裏筱燕秋的王亞彬則可以在舞台落幕後卸下妝容,沉澱過後再期待下一次將筱燕秋重現。「每一次跳《青衣》,都感覺自己衰老了一次。」王亞彬將原著小說濃縮在九十分鐘的舞劇當中,每一次都歷盡角色的人生顛峰及沮喪;到底筱燕秋和王亞彬如何互相影響?這次王亞彬將《青衣》帶來香港,跟香港舞蹈團合作,又會帶來什麼火花?

香港舞蹈團《青衣》舞劇劇照

香港舞蹈團《青衣》舞劇劇照

文:王其|圖:香港舞蹈團

刊登於 2020-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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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著名舞蹈家及中國國家一級演員王亞彬這次由香港舞蹈團邀請,將《青衣》帶到香港
國際著名舞蹈家及中國國家一級演員王亞彬這次由香港舞蹈團邀請,將《青衣》帶到香港

筱燕秋vs王亞彬

《青衣》舞劇來自畢飛宇的同名小說,這位曾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家作品,在國際著名舞蹈家及中國國家一級演員王亞彬的改編下,成為更為矚目的舞劇,以九十分鐘的舞蹈跳出主角筱燕秋高潮迭起的一生:京劇演員筱燕秋的戲夢人生,生來只為作青衣。她飾演嫦娥《奔月》一舉成名,在最輝煌的時刻卻被迫退出舞台,霎時打回平凡的人生,跟丈夫過着老實的生活;習慣了遙遠地望着夢想的舞台暗自眷戀,年後卻再因一次的假希望而掉進絕望的漩渦⋯⋯在小說最後一幕中,她一如既往地在後台換上戲服為自己上妝,穿上水袖後卻是獨自走到無人的街上,在寒夜裏唱起自己曾經最熟悉的戲曲⋯⋯

像花旦一樣,青衣一詞本是中國戲曲裏的述語,通常用以形容作為大家閨秀的女子,代表着一種對女子的道德約束,因此通常飾演青衣的角色在台上無時無刻——不管是站着、坐着、走着——都要保持最端莊的儀態。「《青衣》對我而言是一位女性藝術家追求自己藝術夢的故事,同為女性藝術家,在她身上亦看到了自己。」每次化上妝換上舞衣,王亞彬都彷彿搖身變成筱燕秋,「可能在於性別或題材的差異,我認為女性藝術家可能會更加細膩、敏感,情感亦更豐富,這是我們的特質;但說到尾,創作總歸是應該針對人性本身的。」所以,《青衣》舞劇不只是細述筱燕秋作為女主角的唏噓,而是作為一個角色的人物發展,由風華正茂到中年的改變,「是筱燕秋一生的故事,所以每演一次,就好像衰老了一次呢。」

正因每次都完全投入於角色當中,王亞彬才有如此深刻的感受,「筱燕秋一化了妝就成為了嫦娥,我也是有時候化了妝就成為了角色;但在演出時,我也是一個人,自然會加入自己對生命的體會及感悟,將個人的情感融入到人物裏面,所以在演出的過程當中,兩個人是很緊密的。」所以,在王亞彬身上,你看到的不只有她本人,也有筱燕秋的影子,筱燕秋透過王亞彬跟大家說着些什麼,大家感受到了嗎?「對於藝術家而言,藝術作品是他們對人性對內心的一種表達,是向大家展示內心世界的渠道;但觀眾,不論性別,都總能從筱燕秋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可能是像她一樣,每人都會有自己想做或喜歡做的事情;又或者是如何去面對考驗。每人的人生都不同,但相同的是,每人都總要面對。」

時間vs人

經歷了筱燕秋的人生不下八十次,王亞彬感受很深的是時間的無情。「我想不只是舞者,而是人們,尤其是女人,時間對於我們都殘酷的。 照照鏡子,又慨歎多了一條皺紋。」面對日常生活的衝擊,就是每人都要學的一門課。「對舞者、對運動員而言,時間在他們身上的呈現可能又會特別鮮明。像我在跳《青衣》的過程中,都可以感受到每一年隨着年齡的增長及訓練的增加,都會感受到體能慢慢退步,慢慢要付出更多;同樣地,筱燕秋隨她的年齡增長,面對青春、面對有活力的學生,慢慢地她會感到力不從心。作為舞者就很感受到時間在人面前是殘酷的。」

好像很悲觀?其實一點也不,在時間面前,人人平等。像王亞彬一再強調,大家如何在筱燕秋身上學習到面對的方法,就是舞劇的主題之一。「但我很喜歡來自香港舞蹈團的首席舞蹈員華琪鈺所說的,作為飾演筱燕秋的演員,我們就是『要觀眾在看到她時可以忘記時間這個概念』。」在這九十分鐘裏面,時間不是以平日的速度線性運行,筱燕秋的一生不是平均地劃分在九十分鐘裏;大家看到的,是每個當下的片刻,時間將凝聚成情感,透過演員,一點一滴在觀眾席裏飄過;這也就是王亞彬所說的舞者的歷練。

作為女性,王亞彬也感覺,女性要害怕變老其實很不公平,不同年齡的女性都有不同的美感;但真正要面對的議題,其實不止女性,是每人都要面對的。「順着時間推進,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害怕變老,但逃避有方法嗎?不管你是年長的年輕的,每人都會衰老,目前是不可變更的事實。」所以說,時間是公平的,歲月在每個人身上都會留下痕跡,「最好的方式就是忘掉時間,做自己該做的,付出努力去做好當下,因為當時間過去,當下就會變成記憶;但我們就是要努力讓自己回想每個當下,都覺得那段記憶都是美好的。」

王亞彬與朋友的女性三部曲

王亞彬坦言看到《青衣》小說已特別有感覺,當中就是筱燕秋深深吸引着她,二人的共同點不言而喻;但更重要的,是王亞彬覺得躋身在以男性為主流的編舞家當中,更有責任要將女性藝術家的聲音表達,因此,《青衣》舞劇除了是「亞彬和她的朋友們」的第七部作品,同時也是王亞彬的女性三部曲作品之一。「『亞彬和她的朋友們』來到今年已是第十一個年頭了,過去每年都推出一部作品。當初成立這個品牌的理念,是希望以此作為一個平台,將中國的才華帶到世界的舞台;同時亦邀請各國的藝術家合作,將他們的才華帶到中國觀眾面前。」所以,每次演出都是一個文化交流,以《青衣》為例,合作的單位有來自波蘭的作曲家、來自英國的舞台美術指導、來自日本的服裝設計、來自法國的燈光設計⋯⋯在文化背景上,大家一開始可能未必明白《青衣》裏主角的矛盾,甚至可能連青衣本身的意義也不知道,「但藝術就是要擴大視野,要跟世界舞台交流對話,才知道現在世界發生什麼事情。」

所以,在世界的舞台上,王亞彬也積極為女舞蹈家及女藝術家發聲,除了《青衣》,另外兩部作品就是跟英國國家芭蕾舞團(English National Ballet)「全球女性編舞計劃She Said」合作的《M-道》及挪威Kilden Theater合作的《海上夫人》。

編導這三部曲作品,王亞彬形容為「作為女性自我認識的過程」。三個女性角色都截然不同,《青衣》帶有中國特色,同時訴說女性在面對歲月無情的無奈;但《M-道》則是另一個風格的作品,作為「She Said」系列之一,英國國家芭蕾舞團藝術指導Tamara Rojo拼湊此計劃,就是有意將女舞蹈家的才華搬到舞台中央,讓更多人可以聽到女性藝術家的聲音,因為在她的職業生涯當中遇到的女性編導實在要比男性為少。《M-道》改編古希臘神話《Medea》,「雖然是一個悲劇,但在文學史上是很有代表性的女性角色,我也覺得她是女性極致的代表」,在生命中歷盡愛與被愛、被辜負,再變成仇復者,她都一直掌控自己的命運,以在希臘神話當中,以當時的標準而言,她大概是比我們要更勇敢更有前瞻性的女性主義者了。「但歸根究底,我認為這一切都是人的情感,因為藝術本身就是人性的表達。」

王亞彬也提到,作為藝術家及編導,除了日常的鍛鍊,演員的個人修養亦極為重要,因此她覺得有需要再看多一點、讀多一點。「小時候讀到《海上夫人》就覺得,這個女性角色特別深刻,所以可以參與挪威Kilden Theater的合作,我感到非常幸運;而且故事有很多版本,都代表了角色的不同人生選擇。」王亞彬提到自己從小就很有好奇心,大概這原因讓她迷上《海上夫人》,「編導的過程讓我一步步自我認知,在未知的世界中重新認識自己:到底自己想要什麼?想要過怎樣的生活?以至到底自己是個怎樣的人?」王亞彬回想當年初看到這故事,總覺得年輕的時候看藝術可能沒那麼清晰,但總有一兩個故事特別深刻的,能夠在生命中泛起漣漪、對人生有一點點起懷,就已經是很大的幫助了。大概亦因如此,王亞彬才那麼用心去創作一系列的女性三部曲,不知道在年輕觀眾的生命中,又有否慢慢改變他們的世界?

「我有點像《青衣》的筱燕秋,希望可以一直跳舞跳下去。世界那麼大,人要往前走,眼光就要擴闊,慢慢走、慢慢看、慢慢學、慢慢做;藝術是無止境的,在這裏看自己可能是最好,但換個風景又可能不同,所以自己要不斷前進。」從藝術看人生,可能反思的機會來得比較大,「希望透過《青衣》,可以讓大家想到自己的生命應如何選擇,人又該如何實現自己的價值。」

京劇演員筱燕秋的戲夢人生,生來只為作青衣。她飾演嫦娥《奔月》一舉成名,那是舞台上的終生歸宿,抑或只是現實中的塵封舊夢?月影婆娑,水袖輕揮,一個回眸寄託了生命的重量,一聲低嘆牽動著你我內心的情愫。

改編自茅盾文學獎得主畢飛宇同名小說,舞劇《青衣》台前幕後陣容強大,由多國知名藝術家攜手設計,呈現極致簡約舞台,打造嶄新視聽效果,並由國家一級演員王亞彬導演及編舞,融合中國古典舞、現代舞及傳統京劇元素,在東西方文化中重塑舞蹈之美。是次香港首演,香港舞蹈團與亞彬舞影工作室,兩地舞者將敞開心扉,照見自身。


香港舞蹈團、亞彬舞影工作室 大型舞劇 《青衣》

日期、時間、票價及地點:

葵青劇院演藝廳

2020年2月7-8日 7:45pm

2020年2月8日 3:00pm

HKD $320、$220、$120

主演

2月8日 3:00PM & 7:45PM

華琪鈺(香港舞蹈團首席舞蹈員)

2月7日 7:45PM

王亞彬(特邀客席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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