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mando 曾夢想當一名職業足球員,但從11歲起,他就和父親 Pastor 一道在里科山(Cerro Rico)附近的銀礦工作。在條件惡劣的礦場,連新鮮空氣都只能依靠管道輸送,而隧道坍塌、爆炸事故更是家常便飯,因肺塵病早逝的工人也不在少數。
然而,Armando 別無選擇。他需要和父親一起養活七口之家,礦場的工作對他來說賺得最多。Armando 的工作是和另外二人往推車倒入和倒出石塊,每裝一車他能拿到20玻利維亞諾(約2.89美元),運氣好的話一天能裝20車石塊。父親 Pastor由於長期暴露在粉塵中,肺部已經出現問題,但他不打算讓 Armando 停下這份工,「你必須從童年起就習慣工作。」
在玻利維亞,像 Armando 這樣的童工還有85萬——從在露天集市販賣小吃和衣衫,到去礦場和甘蔗田打工,他們的身影無處不在。因為,這是全球唯一一個法律允許童工存在的國家。
即便在最貧窮的國家,政府通常也會禁止低於14歲的兒童工作。玻利維亞政府卻在 2014年通過爭議極大的勞動法,允許低於10歲的童工合法工作。不過,法律同樣限定,低於14歲的孩童從事工作需獲得監察員批准,低於12歲的孩童每天工作時間不能超過6小時,低於10歲的孩童只能選擇自僱;此外,僱主必須提供醫療檢查,如果虐待孩童將被強制處以罰款。
交通部長 Amanda Dávila 表示,勞動法只是承認了玻利維亞的殘酷現實,「政治正確的說法是這些孩子不應該工作,但政府認為這個姿態等同於偽善。」
允許童工現象的勞動法得到當地不少民間團體的支持,有的甚至將之視為重要的運動成果。關注童工問題的非政府組織 UNATSBO 的成員 Hector Cornorin 認為,通過設置每月250美元的最低工資,這項勞動法改善了年輕工人的環境,因為在這之前童工只能自行議價。16歲的 UNATSBO 主席、也曾是一名童工的 Lizeth Castro 稱,「這部法律發出了我們的聲音」。「拯救玻利維亞兒童」(Save the Children Bolivia)的代表也認為,全面禁止童工現象,只會讓童工轉入地下,這項法律是必要的邪惡。
全球性 NGO 如國際勞工組織(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則與玻利維亞政府存在基本分歧,前者將14歲設置為發展中國家童工從事工作的最低年齡。該組織的 Jose Ramirez 指出,允許孩童在最低年齡前工作的法律會傳遞「辛勤工作而非教育是逃離貧窮的唯一途徑」的資訊,「當一個10歲的孩子要決定上學還是工作,他們應該怎麼選?」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玻利維亞代表 Marcoluigi Corsi 也表示,教育才是脱貧的最佳途徑,打工的孩童很難兼顧學業,而新法律很可能鼓勵更多不足14歲的孩童尋找工作,「你會製造一個比現在更糟的新局面。」
仍在礦場打工的 Armando 聽說過外界對新勞工法的批評,但他表示,「他們根本都不知道這裏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近3年過去,勞動法似乎僅是一紙空文。由於執行新勞動法所需的政府資金不足,實際操作中,只有30%到40%的童工向監察官遞交申請,更多家庭選擇忽略相關規定。
UNATSBO 主席 Castro 認為,這部法律的方向無誤但收效甚微,政府審核和評估申請的資源嚴重不足。曾擔任監察員的 Marco Antonia Gira 則指出,監察部門面臨以下問題:缺乏連續有效的人事和政治干預,缺乏執行法律的相關資源。而該國平等機會委員會工作人員 Ana Bazán 承認,執行新法律的一大問題是,並非所有城市都有監察辦公室,在偏遠地區找到合格的員工尤其困難。
明鏡週刊(Spiegel )記者試着聯絡一位監察官,被爽約兩次後,記者終於見到監察官 Carlos Gómez。他告訴記者,這座近20萬居民的城市上季度只收到3例童工申請,但表示已追蹤到不少打黑工的童工。對於法律強制要求的醫療檢查,Gómez 看上去聞所未聞;但他也解釋稱自己到任不足2月,存在知識漏洞。
年輕的童工似乎有一位現成的奮鬥目標:總統 Evo Morales。Morales 出身農民家庭,4歲時就與父親一同畜牧。不過,國際勞工組織的 Jose Ramirez 也指出,並非所有人都能如 Morales 一樣幸運,絕大部分人只會過得非常辛苦,他們的孩子也會過着同樣艱難的生活,「這是會產生負面抵消效應的貧窮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