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於5月26日開幕的展覽「烈士博物館」註定會引起輿論大戰,然而策展藝術家和展覽空間的藝術總監都沒有料到批評來得這麼早、這麼兇猛。
丹麥文化大臣Bertel Haarde直稱這個展覽「發瘋」,並宣布自己「絕不會踏入展廳一步。」丹麥自由黨(Venstre)政客Diego Gugliotta則在Facebook專頁上發出警告,說這樣的展覽會讓人「邁出最後一步,加入恐怖組織」。
展覽再過兩天就將開幕,我們可以從展覽機構哥本哈根黑/白劇場(SORT/HVID)的網站上看看策展緣起和大致思路:
『烈士博物館』想要追問為什麼會有人選擇為自己的信仰去死。對於這種人物的好奇與疑惑並不是什麼新現象。從古至今,我們一直在揣摩烈士行跡背後的真正動機。這是北歐地區第一個此類展覽,展覽內容包括裝置、生活用品的複製品、英雄故事、為某種信仰犧牲生命的烈士的照片——時間上離我們最近的兩位是 El Bakraoui 兄弟,比利時(布魯塞爾)機場自殺式爆炸的實施者。
這段介紹之外,觸犯眾怒的還有幾張宣傳圖片。A4紙規格的圖片上一併排開幾個人物形象:
- Omar Ismail Mostefai——巴黎恐襲案犯之一;
- Mohamed Atta——駕機撞向世貿中心的911劫機犯;
- El Bakraoui兄弟——布魯塞爾連環恐襲案犯;
- 羅莎·盧森堡(Rosa Luxemburg)——波蘭裔國際共產主義社會活動家;
- 聖女貞德(Jeanne D'arc)——英法百年戰爭中率領法軍對抗英軍的民族英雄;
- 馬丁路德金 ( Martin Luther King)——非裔美國民權運動領袖。
這種「並排」在反對者眼中實在刺眼,丹麥文化大臣Haarde詰問:「恐怖分子憑什麼和『樸實光榮的社會主義者』盧森堡放在一起?這簡直是在侮辱真正的烈士,洗白恐怖分子。」
黑/白劇場藝術總監 Christian Lollike 則在接受當地媒體訪問時直面質疑,反問為什麼我們不可以討論這個問題?他認為,檢視不同文化如何定義自己的「烈士」是一個非常有合法性的問題,而人們將這種討論視為社會禁忌這件事情本身,也值得藝術家去深挖。
一旦涉足社會禁忌話題,我就好像在捅人們的耳朵:這些禁忌反映出我們的社會和我們的價值觀裏有哪些隱藏的東西?它到底有什麼大不了,以至於我們不能碰觸它?我們又到底為什麼不敢提及它?
這不是 Lollike 和黑/白劇場第一次挑戰社會禁忌。2012年,這位劇作家在此製作了同樣引發廣泛爭議的舞台劇《2083宣言》(Manifest 2083),內容取材於曾轟動一時的挪威極右翼殺手Anders Behring Breivik在網絡上發表的同名論述。在Breivik的政治宣言中,伊斯蘭、馬克思主義、女權運動,還有備受歐洲知識分子推崇的「多元文化主義」和「政治正確」都是根本不利於歐洲和歐洲人的「文化馬克思主義」、都是用來洗腦的意識形態。
發表這篇大作同日,Breivik 於2011年7月在挪威首都奧斯陸引爆炸彈,導致8人死亡,接着在附近島嶼上射殺了69名參加夏令營的年輕人。接受審訊時,他表明這種大規模的屠殺為的是宣傳自己反對伊斯蘭和「文化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理念。
Lollike 公布舞台劇計劃不久,大量批判蜂擁而至,人們批評他沒有絲毫同情心,不斷挑戰社會和受害者家屬的神經。丹麥右翼政客 Pia Kjærsgaard 將這場演出形容為「對人間悲劇的無情利用」,認為它只會洗白反社會的殺人狂,為殺人犯和藝術家賺取名聲。她表示,人們應該享有言論自由的權利,「但是我不會這樣行使這個權利。」
事隔三、四年,Lollike 和黑/白劇場再次被推到風口浪尖。雖然藝術作品討論的對象從極右翼殺人狂轉去包括恐怖分子在內的各種「烈士」,批評者的言論仍然遵循一個思路:不可以從社會公敵的視角出發,解釋和反思他們是誰,解釋和反思是什麼樣的社會造就了他們,又是什麼樣的社會否定了他們。否則,你就會和社會公敵站在同一立場,鼓勵和煽動無知者加入反社會活動。
但連片罵聲中也有支持的聲音,丹麥智庫 Justitia 主席 Jacob Mchangama 就認為丹麥需要這樣的展覽,而作為觀眾,「你需要自己去思考,這樣的展覽到底有沒有幫助人們理解為什麼會有恣意濫殺(Mass Killing)的慘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