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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小說連載 26:墮落是條高速單程路

善良、高尚、共享、自私、貪婪、侵奪。其實都是選擇,是個人意志,三多想,不要動輒推諉給命運。

刊登於 2016-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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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三多就是不願意搬走,每天早上仍回到塵土飛揚的工作坊,戴着口罩畫和寫。她就是覺得要為之前給六合迫走的小裁縫們堅持下去。

她們現在都成了她的朋友。三多一直在別人眼中都有點孤僻,交朋友於她是極其艱難的事,她總是誠惶誠恐。而這些工作坊的鄰居,她們明明跟她很不一樣;她們比她有本事得多了,走進小店裏就能輕易發現這些女孩設計的才華。而她們居然搭理她。她們彷彿來自另一個星球,年紀比她小了一大截,懂得這世界的事物卻比她多很多,而最重要的是,她們總是那麼輕鬆。最早的時候,她們分享食物。生意清淡的日子,他們快樂地吃下午茶,敲了三多掛了布帘的櫥窗,當三多小心翼翼將玻璃門打開一道縫,她們就高興地塞進來自製的糕點和泡茶。後來,她們依依不捨,率真地向三多流露被迫離去的悲傷。

打游擊的情節可以一直發展下去,只要她願意,金鼠們就會繼續戰鬥,直到地老天荒。

當她們知道原來三多是業主的姐姐,她們只是「噢」了一下。而當她們知道三多一直沒有搬走,就用力擁抱三多。三多只覺眼界大開。三多想,事情其實一點也不複雜。

三多畫了金鼠國被喵星人侵略的故事,最後,勇敢的年青金鼠躲進地洞裏跟喵星人打游擊。三多發現打游擊的情節可以一直發展下去,只要她願意,金鼠們就會繼續戰鬥,直到地老天荒。過不了多久,包圍着她的裝修工人都悄悄離去,商場重整工程擱置。三多覺得充滿力量。

2 六合對三多咆哮,怎麼你如今變得那麼難纏?

六合認定三多是存心跟他過不去,他說,我給你另外找個辦公的地方不就完事了?你瞎搞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妨着多少人的賺錢大計?你知不知道你賴在哪兒不走,就是逐日把我的錢倒進鹹水海?你其實看不過眼老媽將錢和房子都留給我、老爸的生意也交給我是不是……?

我找不到說他不對的理由。三多想,他對,他這樣做不好呀。

連城說,生意和錢交在六合手上,的確都長大長多了,我找不到說他不對的理由。三多想,他對,他這樣做不好呀。

——這都是選擇;善良、高尚、共享、自私、貪婪、侵奪。其實都是選擇,是個人意志,三多想,不要動輒推諉給命運。

三多不懂得跟連城、六合說理,她只能固執地堅持,希望終有一天,她能以事實讓六合、連城明白。

3 十月裏的一天,上午,天氣很好,溫度二十五點六度,濕度百分之六十五。剛過九點,三多、小灰正要出門,卻聽見門外人聲鼎沸,開門迎進來十數人,看上去都乾淨整齊甚至有禮,動作迅㨗麻利,原來都是頂級的搬運工人,二話不說,不消半小時,就將房子裏所有大小物件逐一妥當打包。其中一人是六合的助理,抖出了房契,說六合授權即時收回房子,三多、小灰的財物,會送到連家大宅去……。

三多和小灰緊跟在搬運工人身後,一房子的傢具雜物轉眼已被搬到大貨車上,車廂門一關,絕塵而去。三多和小灰狼狽截了計程車追趕。車正拐彎,一直扭着脖子看望後面的三多對小灰說,你看。小灰回頭,剛好看見陽光正從漆咸道照進金馬倫道,天色蔚藍,小灰好像都沒看見過這麼美麗的晨光。

之後小灰好像都沒再看見過這麼美好的藍天。人們說,是珠三角一帶的廠房業務蒸蒸日上的緣故。

小灰忽然醒悟,這叫離開。

之後小灰好像都沒再看見過這麼美好的藍天。人們說,是珠三角一帶的廠房業務蒸蒸日上的緣故。偶爾這些廠房會休假,就有那麼三、四天,天空回復清朗,淡淡的藍。小灰就是覺得跟那天上午她看見的蔚藍相去甚遠。

——所謂,一去不返。

4 林佳沉默。當小灰告別尖沙咀,林佳正開始他直奔黑洞的墮落時光。

5 小灰挑了一間燈光相對明亮的酒吧,林佳和騰芳都沒來過,這種光線不適合調情,燈下只餘交談。小灰說,這酒吧一直都在,賣德國啤酒,從前在老房子裏,老房子拆掉蓋了新房子,它又回來了,仍在原來的位置上。

老主顧仍在,年青的客人亦不少,他們大概不會知道這店是去了又來的。時間就這樣過去。

他們坐下沒多久,走進來一個男生,直直朝三人坐的一桌走來。男生在小灰身邊坐下,林佳知道,他就是秦小津。

四人無語,靜靜呷酒。明明剛才還在說小津以為跟小灰從此失散,轉眼小津仍坐在小灰身邊。時間就這樣過去。林佳打量四周,都是光潔的新裝潢,老主顧仍在,年青的客人亦不少,他們大概不會知道這店是去了又來的。時間就這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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